第7頁 文 / 樓采凝
不自覺地,他撫上了臉上的那道疤痕,水胭的目光也跟著他的手,盯住那個令他引以為恥的地方。
「閉上你的眼!」雖是在夜晚,即使是暗無月色的時候,只要有人的眼光向他瞟來,他總是誤以為他們是針對他臉上的缺陷而來。
他並非在意外表,而是這道疤痕讓他憶及了自己是個沒有過去,不知真實姓名的人,一個真真切切的廢人!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死過一次!這麼說他的確是莫哥哥羅!他只是心裡還有恨,所以不願認她、面對她罷了。
「我——」莫司傲懊惱的一拳擊在涼亭圓柱上,氣自己怎麼每次面對這男廝就開始語無倫次。過去,他從不會如此的呀!
「我想一個人靜靜。」他挪開臉,又繼續閉目養神。
水胭意會得出這是他有意的逃避,既然他不願再多說,她也不想礙著他了。在過去,莫哥哥從不曾對她這麼冷漠,為何現在的他變了呢?
除了那道疤痕,那張臉明明就是他,她不會認錯的!難道就是因為這道傷疤,所以他恨她,不願與她相認?
唉,往事不堪回首,這道藩籬還需要耗上許多時間才能破除吧!
「莫哥哥,不要恨我。」她輕聲囁嚅著。
「你說什麼?」
她說的雖有如蚊鳴般,但並未逃過武功內力已臻一定境界的莫司傲的耳力。
「啊——我沒說什麼呀!」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可怕了?
「不,你明明有說話。」莫司傲一個箭步即立城水胭面前,害她戰慄地站不住腳。
莫哥哥——這個稱謂讓他想起他扔在案頭上的那條墜了顆石頭的鏈子,除非這小廝認識他,要不怎會說出這三個字?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認識這個男孩,一定是自己瘋了,將任何聲音都想像成和自己的身世有關。
「我真的沒說什麼。」天,水胭好討厭自己,她怎麼又想哭了?
他幹嘛那麼怕他,連個大男人都給嚇哭了!難道他臉上那道疤痕真的如此猙獰嗎?「你好像很怕我?」
「我只是恨我自己。」掩住差點兒逸出的嗚咽聲,她落荒而逃了。
她真是傷心,累積了八年的愁與困,就在這一剎那間全部宣洩而出。水胭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只知道不停地往前狂奔,但願能將這一古腦兒的悲傷傾倒在月影之中。
凝視著她的背影,莫司傲的眼神黯然了,那種難以捉摸的心思,連他自己都無法洞悉和揣測。
這男孩的一顰一笑居然明顯的觸動著他的心,是他不正常嗎?不行,他不能任由自己沉淪下去,在未釐清頭緒以前,他不能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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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堡主,你昨天又一夜無眠了?」
一早,庹強就在涼亭旁看見斜倚在長籐上的莫司傲;雖說他睜眼思慮了一夜,但由其清亮的眼神可判斷他的精神依然處於最佳狀態。
「有事嗎?」他頭也不回的問道。
「當然有事,難道你忘了今年新加入的弟子多出了一倍,這麼龐大的人數該如何安頓呢?」
「昨天你不是處理的很好。」
「但今非昔比。」庹強笑著回答。
「你在跟我玩咬文嚼字的遊戲。」莫司傲也禁不住他的逗弄,跳下長籐,輕輕勾起一道莫可奈何的笑。
「玩歸玩,但事實卻是事實,昨天報到的不過上百人,今兒個才天亮,門外就擠滿了人潮,不用算都知道有多可觀,你說我能不著急嗎?」
庹強攤攤手,臉上含著一抹可惱的神情;他知道莫司傲有心栽培自己,只是自己老是做不到水準以上的程度,往往遇上什麼疑難雜症還是得請示少堡主。唉!真是汗顏呀!
「命人帶他們到練武場,你跟我來。」莫司傲聞言,臉上絲毫沒有責難他的線條,他只是瞬間像變個人似的,邁開腳步往前走。
恍然間,他又成了那個運籌帷幄、智勇雙全的傲豐堡少堡主,原有的抱怨和不滿在他表情中已不復見。
庹強回首,對身後一名尾隨而至的師弟吩咐了聲,立即跟著莫司傲的腳步直奔練武場。
才不過一晃眼的工夫,練武場已排列成行,每個都是雄赳赳的男兒漢,未經排練的隊形是那麼的整齊有力,再再的表現出傲豐堡這次比武競試上精挑細選的眼光。
莫司傲站在高高的樓台上,一一審視著底下的人群,見他們精神抖擻的立於操練場上,再次滿意的點點頭。
「你瞧,人雖多,只要有制度,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的規範,一千人和一個人一樣好管理。」他不厭其煩的對庹強說道。
庹強搖搖頭,「少堡主,那是你的命令,倘若是我就沒那麼好搞定了。」他一向對自己不具信心。
「你太看輕自己了。來,你試試看。」莫司傲退身至一旁。
「我——」庹強有些猶豫了,他遲疑的看向莫司傲。
莫司傲點點頭,「退縮可不像你。」
庹強在莫司傲的激勵下走向主位,一聲令下,底下所有人都聽命地做出動作。這個變化令庹強振奮無比。
這時莫司傲跨向前,提高嗓門對底下一群新子弟兵說道:「這位是你們的大師兄庹強,從今而後凡事可請示於他,在功夫的傳授上我和他都將竭盡全力、毫無隱私的教導各位,但傲豐堡既定的堡規你們也務必遵守,否則將驅逐出堡以示懲罰。」
一時間大夥兒一致喊出「是」這個字以表認同。
「既然各位弟兄都明白了,自現在起你們全是傲豐堡的子弟兵,將與傲豐堡同生死共存亡,直至你們有能力在江湖上爭得一口飯吃,我們會歡送各位離開。」
這就是傲豐堡與其他門派做法不同之處,等他們羽翼豐厚了,要走要留自便,傳教授武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也因此每年想加入傲豐堡行列的人日漸增多,這不僅是傲豐堡優渥的條件吸引人,其武藝絕學在江湖上更具有執牛耳的地位。
聰明人誰不想參與呢?
但也有不在少數武功學術上頗有成就的弟子們,自願待在堡內效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他們所秉持的理念,而庹強就是其中之一。
「好了,現在由你們大師兄教導你們最基本的馬步練習,我知道你們其中不乏練武多年之人,對於來到傲豐堡還得蹲馬步感到可笑,但馬步是練武者最基本的動作,穩、力、沉,是最重要的要素,你們不能小看它。往往練武多年始終沒長進,也是因為馬步練的不夠紮實。」他將庹強喚來他面前,「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堡內四處巡視一下。」
「你放心,這裡就交給我吧!」
「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有信心的樣子!」
莫司傲拍了拍他的肩,淡淡的笑意擴散在他唇角,此刻的莫司傲是集神秘與詭譎於一身,身上那股難以捉摸的神秘感不經意地流露在他冷然的五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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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水胭拿著竹掃帚,在北晨堡打掃著庭園,沿著小路,她無意間來到了橡籬外,翹首望向裡面,雖然看不清楚裡面的擺設,也不是很清晰,但她依舊感覺得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橡籬的建築一點兒也不像傲豐堡的格調,倒有點兒像……對了,像「黑店」!
按捺不住心中的探知欲,她趨向前,輕輕將門扉開啟一道細縫,希望能看的更明白些。
「你在幹嘛?」猛烈的一聲斥暍,驚得水胭大大的後退一步,腳步一個不穩踏了個空,狠狠地往前倒了下去!
眼見高凸的門檻已漸漸在眼前擴大,水胭心中慘叫了聲:完了,只要那門檻一吻上她的臉,她八成會毀容了!
老天何其殘忍,她還不到雙十年華,一生美好的歲月就將在此落幕了……
痛苦的呻吟還未喊完,鼻尖正好距離地面兩公分處,她的身子竟然停在半空中不動了!
是誰救了她?怎麼會這樣呢?
就在水胭面臨危險的那一瞬間,莫司傲一個箭步單手攬起她的身子。奇怪,他胸前怎麼……軟綿綿的觸感是怎麼搞的?難道他是?
用力拎起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顎,他不顧水胭驚懼的目光,狠狠鎖住她的臉蛋,從不曾注意過任何人長相的他,這回要好好的審視著水胭的面容。
她面容姣好、細緻滑嫩,杏眼似秋波,鼻如懸膽,口若櫻檀,耳垂上更有個不容易看見的小洞。
這些證據均說明了她是個女兒身!
「放……放開我。」他幹嘛用這種眼光看著她,難道他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
「要我放開你,你不怕步入我的後塵?」他瞇起眼,瞳仁中射出一道逼人的光束,直勾勾的照上水胭膽怯的臉。
「什麼後塵?」他這天外飛來的一句,弄傻了水胭。
「被毀容的後塵。」他冷笑道。
「謝謝你救了我。」他的手輕輕一收,將她帶了上來,水胭趁勢逃離他的掌控,低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