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樓采凝
對於之搴要怎麼出主意幫他,達爾倒是不怎麼在意,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許多事不都是這麼不了了之嗎?
但對於纖纖這個擾亂他所有心思的女人,一個星期後他真能那麼灑脫自若的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嗎?
***
「達爾,看來你已完全復元了,有件事我……我想……」纖纖心裡正在猶豫著,該將到了嘴邊的疑慮說出口嗎?
今天已經是達爾擔任她保鏢的第十天了,四、五天後他真要離開了嗎?當初他說得那麼篤定、面無表情的,似乎想再求他多留幾天蠻難的,不過看在她捐血給他救他命的份上,他應該不會說走就走,那麼無情吧!(這小妮子也不搞清楚,那天是誰為了救誰才受傷的。)
「要說什麼就說吧!別吞吞吐吐的,我很忙,沒空在這兒跟你閒扯!」
達爾蹲在花園裡檢視著防備設施,故意語氣凶狠的說,這是為了避免她留下太多溫柔在他心靈深處,亦怕她放太多的感情在他身上,他告訴自己他不得不如此,其實他是害怕自己會陷得不可自拔。
纖纖,原諒我!達爾閉上眼,在心裡默念著。
少女情懷總是詩,怎能承受這麼大的委屈,纖纖眼眶中的淚珠又氾濫成災了,「對不起,打……打擾你了。」
「纖纖!」他反射性地喊住她,當他發現的時候已來不及了,因為她已轉過身,用那雙楚楚可憐的秋水瞳眸凝視著他。
他驟然回過頭,背對著她,「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我……」纖纖鼓起勇氣說:「我只想問你,四天後你真的要離開嗎?沒有一點點轉圜的餘地?」
她盯著他的背影,極為專心地等待著他的答案,是上天堂,抑是下地獄,只在一瞬間了。
達爾凝望著滿空的閃亮星辰,感情與理智在糾纏著,最後他把心一橫,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當然。」
纖纖倒退了一大步,泛白的朱唇微微顫抖著,以深情的眼眸看著他,「沒有一絲絲眷戀?」達爾倏地回過頭,牽強一笑,「沒有用心,哪來的眷戀?」
纖纖深吸了口氣,強壓下那股即將潰決的情緒,「沒有用心?我不相信,那你為什麼要不顧性命的救我,甚至是那只沒有生命的花瓶?」
達爾微微一愣,繼而以銳利懾人的目光瞅著她,「我說過,在兩個星期內你是我的責任,至於那只花瓶,我只是順手一接,並不含任何意義,請你不要想歪了!」
他的口氣尖銳無比,不只刺傷了纖纖,更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你騙我,還記得你受傷時偎在我懷裡所說的話嗎?『它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我不能眼睜睜的看它粉碎掉,那樣會粉碎了我的心』。」她傷心脆弱地復誦著他曾說過的話。
「哈……受傷時說的話你也信,況且當時我疼得迷迷糊糊的,哪記得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這種鬼話也只有你這種單純無大腦的女人才會相信。」他昂起頭狂笑了幾聲,眸光寒利似劍;然而他的心卻刺痛如刀割。
「你好殘忍——」
纖纖退縮了好幾步,早已心如死灰、瘡痍滿目。
「不是我殘忍,是你太傻!」
該殺的!看見她受創的容顏,他居然會疼的發狂!他深呼吸著,以抗拒心底那股翻攪的刺痛。
「愛只有真與假,沒有智與傻之分,就算我愛得傻吧!我也心甘情願,至少我愛過。」她力持鎮定,鼓足最大的勇氣說出她心裡最懇切的愛意,希望能喚回他的一點關心、疼惜,即使他不能回報以愛,她也心滿意足了。
「愛?你不愛我,充其量你只不過是對於我的一些英雄行徑感到癡狂,就像現今的一些小女生看見她心中的偶像一樣,這只是個過渡時期,不要執迷不悟了,等過些時候,你就會發現你對我只是一時的崇拜。」他閉上眼以遮上那忍受著巨痛的眸子,繼續的把話說完,從外表看來他就像是個沒血沒肉的冷血動物。
「不——」
纖纖掩住嘴,緊咬住下唇,拚命的搖頭,他怎麼能這麼說,她對他的愛絕不是表面的假象,而是日復一日的情深。
「進去屋裡,外面風大。」他快要承受不住她的淚,只好趕她走了。
「是我不漂亮,不夠溫柔,所以你不喜歡我?」她撐著即將被擊垮的心,硬是不肯走。
「不關這些,別再問了。」他依然沒有回頭看她。
「若是兩個星期的期限到了,蕭大哥還沒回來呢?你是不是一樣不打算管我。」她賭著最後一絲希望。
「不會的,你是他最摯愛的女人,他絕不會丟下你不回來的。」不自覺中他的音調伴著沙啞與顫抖。
「我懂了,我在他心中是最摯愛的女人,在你心中卻什麼都不是,偏偏我不愛他,深愛的人是你,所以你說我傻是吧!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我追求的是真愛,即使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她神情恍惚,嘴唇因咬傷了滲著血而不自知。
「相信我,蕭墨榕絕對會給你真愛。」這句話,他說的極為無力,但已足夠貫入纖纖的耳膜。
「那麼,你能給我嗎?」
「我給不起。」
纖纖被他語氣中的決絕及無情傷得瑟縮打顫,她只能攀住最後一絲力氣不讓自己倒下。
「難道你就要讓我傷心,你才能得到解脫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幾近昏厥地嘶吼著。
「夠了!」
達爾遽然旋過身,竟發現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彷若楊柳一般,他猛地接住她,這才看見她唇角的血跡和蒼白的面容是那麼的令人怵目驚心,這種強烈的對比色彩差點撕碎了他的心、他的夢……
「纖纖……」
她說的對,你是何其殘忍呀!沈達爾!
***
望著床頭蒼白的容顏,達爾半晌也吭不出半句話,在他諱莫如深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他心裡頭到底在想些什麼,是愧疚嗎?還是悔恨?
他那雙粗糙的大掌緊緊握著纖纖的玉手,彷彿想把自己體內全部的熱氣傳至她身上,可是良久,她那張白皙的臉蛋依然看不見些許紅彩。
他錯了嗎?他說那些重話只不過是想救她呀!免得她愈陷愈深。
愛他是不智的,終日在生死邊緣遊走的他根本沒資格談愛情,她有蕭墨榕完全的愛,又何必貪求他那份殘缺的愛呢?
加入北海是他自願的,在那之前他早就想過會有今天這種事情發生,只不過他從未想到連他自己也會迷失在情愛的迷宮中,難以逃脫。
他愛纖纖,他確定的告訴自己,甚至懷疑比自己所想像的還愛她,只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情慾而害了她一輩子。
伸出手摸了下她冰冷的面頰,該死的,這個之搴到底混到哪兒去了,怎麼到現在還不來?
兩個小時前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聽,他就立即叫小子去他的住處攔截他,偏偏小子擔心纖纖的身體,來來回回已經跑了三趟了,難道他到現在還沒回去,去風流嗎?不可能的,之搴最厭惡女人諂媚的那一套了。那麼他會上哪兒?他向來離不開他家裡那台寶貝電腦,絕不可能出去太久的。
沒事的時候,他三天兩頭來串門子,需要他的時候卻找不到他這個大人物,怎麼那麼沒默契呢!
達爾執起纖纖的手抵在額前,重重的歎了口大氣。
同時,門也開了,「真難得,什麼時候我也讓你沈達爾派人三顧茅廬了?」之搴嘴裡雖是說笑,但腳步可再快不過了,不一會兒就走到另一邊坐下,為纖纖把起脈。
達爾見狀,質疑地說:「之搴,別開玩笑了行嗎?你到底是中醫,還是西醫,我從未見你把過脈,你行嗎?別人我懶得管,可是纖纖——」
之搴舉起食指,往唇中一擺,示意他閉嘴。
須臾,之搴才慢慢睜開眼,面色凝重的說:「她沒病,但脈相極虛,似乎是有意放棄生命似的,她是不是受到了什麼足以讓她放棄生命的刺激?」
他目光犀利地看著達爾,下意識裡覺得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面容焦慮的男人!
「什麼放棄生命!我不相信,一個人的生命哪能說放棄就放棄?」達爾死都不肯相信纖纖會這麼做。
「你說『自殺』算不算放棄生命的一種?」之搴反問他。
達爾當然瞭解他的意思,但他就是不願承認他的幾句重話會惹得纖纖去搞什麼自殺。
「但她又不是自殺!」他反駁回去。
「她這就叫『自殺』,且比它更為嚴重,自殺的人就算肉體死了靈魂還在,但纖纖此刻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心,她的心早已死了!」
之搴第一次對他訓話,因為達爾錯得實在太離譜了。
「心死了……」達爾喃喃自語著,最後抱住自己的腦袋狂吼出聲;突然他又像發癲般的捉住之搴的肩膀,咬牙的說:「你唬我的吧!你什麼都沒看,就只把個脈,難道這樣就能看出心死不心死,你未免太能幹了,華陀再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