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劉芝妏
林子裡,草濃林密地構成一個絕佳的隱匿環境。微斂著氣,他慢慢地接近,偶爾揮刀劈開擋路的樹枝,犀利的目光機敏的四處梭巡異狀,忽地,一個被月色反射的亮點勾住了他的視線。
一處佈滿棘刺的枝葉上,垂掛著一條圓形岔扣的金鏈子。
挺眼熟的鏈子,眼熟到似乎是前不久才見過它般……倏然猛驚,他的心臟硬生生的揪著震駭。
「喝,這不是提著那妞兒時,垂晃在她脖子上的墜飾嗎?」揪緊著眉眼,寒契迅速環視著週遭的草叢,不太意外的看見綴在幾片葉上的深褐色液體,他身子猛然一繃,暴怒連連,「媽的,那呆妞怎麼蠢成這樣!」
若沒判斷錯誤,那呆妞不是遭人追殺,就是已成了俘虜了,而不管是前者或是後者,可以想像得到,她的處境都絕對不怎麼好過。
因為,依一路往前滴灑的深褐色液體研判,這竄逃者的行徑一定相當慌亂無措,可沿途被折損的樹枝都是零零落落,沒有太大面積的破壞,由此可見獵捕者的心緒是何等悠然自得了。
而猜都不必猜,這受了傷的人準是那婆娘!
矯健的一個跨步躍下馬背,寒契伸手沾點著那幾滴血痕,在指腹間揉搓著,緊擰的眉拳逐漸舒展。這血,還濕濡著呢。
那……他們一定就在前面不遠處了!
悄然無聲的揚著步伐,他隨手輕拍了拍「飆汗」的脖子。自進林子後,它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傍在他身邊,他進,它進;他停,它也停,一人一馬,光以手勢即可配合。
寒契謹慎的踏步邁向前頭,不時地停住腳來傾心靜聽他自以為該有的隱約聲響。
果不其然,林子深處唏唏嗦嗦的傳來人聲。
「嘖,這些王八羔子的腳步還真是快呀。」暗聲嘀咕,寒契沒放慢腳下的速度。
即使是救人為先,他的嘴裡仍是造聲咒罵,壓根就沒在口頭上客氣幾分;但,他的動作比跟一群人和在一塊兒時更小心翼翼了。這一仗拼的是出其不意,拼的是手腳功夫的俐落度,如今他可是單槍匹馬,比不上先前的人多勢眾,怎可不小心點。
他享受戰鬥時的全神貫注,崇尚因戰鬥所贏得的勝利滋味,但不愛讓身邊的人去做無謂的犧牲,當然更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逞強,該戰時,他絕不退縮,可是,該閃人時,他也絕不因為面子因素而猶豫不決。
英雄氣短之類的警戒話語,他並非不懂。
「別巴望了,沒有人會來救你的。」一個男聲才說完,緊接著一陣狂笑紛紛冒了出來。
這話……哼,這男聲所言只代表一件事實,那呆妞的後路準被人給堵死了。寒契暗忖。
「是呀,這兒沒人會找得進來的。」又是另一道有著十足十的猥瑣口吻聲。
寒契輕聲咕噥,「誰說的,我這不就來了?」悄然無聲地,他將自己隱在陰暗處,謹慎的觀察著那群賊跡,胸口驀沉。
沒想到這群賊幫的人數量真不少,方纔已經被他們的利刃抹掉那麼多顆腦袋了,眼下竟還有為數不少的賊頭晃動。暗地數了數對方的人數,寒契心中有數,就算是突襲,憑他一人,也絕對無法同時應付這麼多把刀劍!
而大概是篤定追兵這會兒還遠在大邊,抑或是自信已將行蹤藏匿得相當完善,所以,這批王八羔子不但大刺刺的慶祝著劫後餘生,甚至還決定就在這兒解決、享用落了單的戰俘。
那個呆妞!
「媽的,就叫她跟在屁股後頭了,偏還自以為是的拗著性兒不聽,不聽、不聽,哼,現下可好了吧?成了別人的樂子了。」就算已經一路千辛萬苦的追來了,寒契還是忍不住狠咒著她的不聽「老人」言。
一個不受教的呆妞、笨妞、蠢妞,哼!
「你乾脆就別抵抗了,留著力氣待會兒用吧!」
「怎麼,你們怕待會兒沒人替你們收屍?」細喘著氣,單十汾猶不服輸的反譏回去。
「唷,看不出你這小婆娘口齒還挺潑辣的嘛。」
幾句簡短卻火辣的對話聽進寒契耳朵裡,就像條起了叉子的引線。私心裡,他挺讚賞呆妞敗而不亂的沉穩表現,硬是教人又氣又心疼得很,但腦海中的理智思維卻因她的一番傲氣給磨得惱怒倍增。
她是不要命了?都已經幾乎算是落在人家手裡了,還不改改善於挑釁的天性?!
「辣!哈哈,但光嘴皮子辣有什麼用?再怎麼辣退不是栽在我們手中了,噢。」一名賊子口氣曖昧的道。
「小人!」單十汾恨恨地咬牙痛罵。恨這群小人的勝之不武,也恨自己的好勝心與無知。
能怪誰?能怨誰?是她蠢得中了他們的圈套,才會被引到戰局外,繼而逐漸落了單,遭人捕殺的。真格兒說來,是她自作虐,太自以為是了。
「罵我們小人?呵,你沒聽過嗎?兵不厭詐呀!」話畢,又是一波哄然大笑。
呆妞呀呆妞,他們說的沒錯,兵不厭詐,是你自己太呆太蠢了呀……寒契牙根緊繃、微歎著氣,還不住地摩搓著一雙厚掌,他耳裡聽著他們的調笑,然警戒的黑瞳卻也緊盯著週遭的環境,暗暗的留意著待會兒可以加以利用的後路。
該死的,待會兒的場面鐵定熱鬧了。
早在不知不覺中,寒契已然眉眼微斂,深沉的肅殺佈滿整個胸口,渾身的好戰細胞卻隱隱揚起了莫名的興奮。
好久未曾這麼盡情的大開殺戒了。
「跟她說這麼多做什麼?」
「是呀,再扯下去,天都亮了。」其中一名賊子有些捺不住的性急。「我們有這麼多人在等著呢。」
「一群卑鄙的豬穢!」清清楚楚的聽出他們話裡的含意,單十汾氣得手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若待會兒……心中的忖思未兜全,她的臉蛋已然盡白。
在他們的髒手碰到她的身體之前,她會自己先了結自己的命,她會,她一定要這麼做!
「嘿,聽到沒?她在罵咱們豬玀呢!」
「那咱們還等什麼?大夥兒一起上呀。」
幾把利刃不約而同的全砍向單十汾手中迎戰的那把利劍,雖未傷及她的身軀,可邊戰邊逃了大半夜,體力早已達到極限,她酸澀疲憊的手更禁不起這麼猛大的重擊,腕間一麻,握在手中的長劍被震落了幾尺。
慘!這下子真是慘到了極點,萬萬沒料到手中的劍竟然被人給挑了,即使她想自絕,這會拿什麼武器達成目的呀?!
「小娘子,我來噢。」
「慢點。」慵慵懶懶地,一道夾帶著嘲弄的口吻驀然劃破緊張的氣氛,「我說你這人未免也太篤定了吧,就算是想獨佔鱉頭率先一親芳澤,好歹你也徵詢一下還有沒有競爭者再動手呀。」
「誰?!」
「我!」陰側側的深夜、寒風凜凜的密林,憑空多出了個中氣十足、洪亮的聲音,在場的每張臉上都浮現了輕懼與戒慎。
「到底是誰?!」
「待會兒就要收了你們這群賊命的人!」
第五章
救兵來了嗎?!
舌頭還夾咬在齒間,單十汾橫過舌面的咬痕隱約已泛出血絲,她神情怔茫地望著原先逼迫自己的幾個賊人紛紛將刀尖移了位,抑向出聲的方向,他們的反應在在向她證明了一件事。
不是她在作夢,而是,救兵真的來了!
因為這一路逃來,體力耗損過劇,她根本沒聽出是寒契的聲音,再一想到自己的貞節得以保存,不自覺地,她的眼眶泛起了淺淺的紅潮。無論來人是誰,她會感激他一輩子的。
「你究竟是誰?」
寒契從暗處走了出來,有些不耐地撇了撇寬厚厚的嘴,「怎麼還口口聲聲問我是誰?你是耳聾了不成?剛剛不就說了嘛,我是要收了你們這群賊命的人,還問!」他手中的大刀握得又穩又直,一隻雄赳赳的追人虎目環瞪著眾人,他大刺刺的移向正努力調順紊亂氣息的單十汾,「喂,你還好吧?」
一干賊子面面相覦,沒人應聲。
這人,他在問誰?
「呆妞,你沒事吧?」重重一哼,他再問。
問她?!
單十汾嬌喘連連,趁著來人的出聲牽制,她抖著手,努力且迅速地將散披在頰際的黑絲往後撥攏,聽到這聲飽含關切的詢問,她下意識的微點著頭,待定睛瞧去,遠才清楚的瞧見援兵是何人。
竟是寒契!
老天,她不是在作夢吧?!
「原來是相識的。」一聲重喝頓時敲破了所有賊人的迷恩與輕駭,「兄弟們,先砍了這傢伙再說。」
「想砍我?可以。」寒契狂笑連連,「先看你們有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士可殺,不可辱,雖是至理名言,可一干盜賊壓根不將這等榮辱看在眼裡,但,他們卻全都清楚一件事實。來人雖然渾身溢滿傲氣,但錯在他竟膽大到單槍匹馬就跑出來搶功,而自己這方人多,光是一人吐一口口水,已足以將貿貿然就蹦出眼前的狂妄傢伙給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