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劉芝妏
都是她的錯。
康澤恢復得相當快,剎那間,回過身對著她露出一抹靦腆笑容的他,又像是以往那個溫柔體貼又專情的癡心男子。
「小秋,剛剛只是……」微一定睛,他就見到了她的淚容,胸口霎時又憐又疼,「怎麼哭了?」
「康澤……」
「剛剛我的感覺嚇到妳了?」他輕歎。
微搖搖頭,鐵商秋抬眼瞧他,眼淚又湧了上來,「我很抱歉。」
康澤愣住了。
「為什麼妳要說抱歉?」
「因為你剛剛的感覺。」她不想迴避問題,可是她又無法強逼自己去面對解決的方法。
唯一一條的解決辦法!
「我不介意。」
「你還這麼年輕哪。」這一刻,她好想拋棄一切,只求能偎進他的懷中尋求溫暖,不再只是他的言語、他的態度、他的視線所能給予的溫暖,她冀望能得到真實的溫暖,切切實實的一個擁抱、一個撫慰、一個親吻,甚至是……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
但她卻什麼都得不到。
不可能擁有的願望,永遠不會實現的夢想。或許,這是她的命,但康澤呢?這也是他的命?
說不定明天她就會突兀的被鬼差大哥們押去,自此遁入另一段生命的開端。而康澤呢?繼續在這個無情且沒了她的輪迴裡過著一天又一天的哀悼生活?
她不替自己悲傷,但是,她卻無法不心疼他的未來。
「小秋,我不介意!」康澤加重語氣的再次對鐵商秋宣告。
她的思想這麼赤裸裸的展現在他眼前,他胸口有氣,氣自己的無法控制。
「可是我介意,而且我的嫉妒心很強的。」若她自他生命中完全撤離,眼不見為淨,不管他跟哪個女孩在一起,她都會替他高興。可是若不是如此呢?
難道真會有那麼一天,要她眼睜睜的看著康澤去抱別的女人?
不,她寧願再死一次。
「我不介意,小秋,我不介意,而我也絕不會去抱別的女人,妳知道我愛妳。」愛得心甘情願的捨棄一切慾望,他只求能與她長長久久。
「我也愛你,可是光是愛有什麼用呢?」見康澤開口想反駁,鐵商秋舉手,面容淒寒的微搖著頭,「再怎麼深的愛地無法讓你碰觸我呀,你知道嗎?我好想偎進你懷裡窩著,就算無法從黑夜到天明,就算只是短暫的一秒、兩秒,我也心滿意足了,可是你看看我,你看到了什麼?」
「小秋!」
「我是鬼,我是個不能摸、不能碰,永遠只能用眼睛看的鬼呀。」淚水燒灼著眼,她咬著唇,哀戚的望著他,「這樣你也不介意嗎?」
「就算妳是鬼,我也只要妳一個。」康澤上前一步,見她依著他的逼勢退了一步,不禁眼神一黯,「是鬼也好,是人也好,妳就是妳,妳知道嗎?我這輩子就只要妳了。」
定定的凝望著他,鐵商秋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激盪的心逐漸被他的字字句句轉化成濃濃的愛戀,幾乎感覺不到心口那股被撕裂似的燒灼了,但她畢竟及時將理智拉了回來。
康澤先陷下去的,用莫名卻強烈的愛為她布了一個溫柔的情網,然後,地也陷下去了,這個愛情的泥沼他們陷得迅速又完全措手不及,甜蜜的愛情佔據了彼此的理智,可是,他們卻忘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實。
他是個人,活生生的人,而她是個……縹緲無形的魂魄。
她愛他,也戀著他所給予的全心全意,可是,她卻無法給他所有男人都會想擁有的正常生活。鐵商秋心痛的想著。
溫響的依偎、親熱的碰觸、甜蜜浪漫的良夜春宵……這些全都是她無法給的。這一次,她甫知悉慾望的感受,可以忍,而康澤也以行動證明了他的委屈以待,可是接下來呢?
人是慾望的動物,連她都能感受那股情慾來得如此之深如此之猛,更遑論像康澤那般體能正常的青春男人所受到的狂烈衝擊了。日復一日,衝擊加深,她又如何能強求一個男人為她犧牲、捨棄這一切呢?
但如今若要她收回心,停住愛情,她卻寧願……貪心的賴著他的愧疚、他的關切,他對她的愛也要跟他沉淪一生一世。可是,一輩子是那麼一段又長又無法預知的未來,她可以對自己昧著良心,但她真忍心見他為自己守身?
甚至,這不單純只是守身了。
她是個不能碰、不能樓、不能親親熱熱、沒有溫度的實體,康澤只能這麼看著她。若他真只要她,軌注定得與實際的情慾行徑絕緣,此生就只能用視線將深切的溫柔與愛戀傳遞到她眼裡、心中。
然後有一天,他會開始怨她,慢慢恨起她,然後,他會決定離開她的!
鐵商秋就這麼呆呆傻傻的望著康澤深情的臉龐,良久良久。
「小秋?」
「我沒事,你別緊張。」她的確是什麼事都沒有,只除了她得冷靜的好好想一想。
為了她,更為了心愛的康澤,她必須徹徹底底的想個清楚,這段注定沒有結局的愛戀,她該不該貪?
第十章
沉重的腳步才自十字路口的斑馬線踏上紅磚人行道,神情帶著些許恍惚的康澤就忽地瞧見了前頭有個女人的形影在擾攘的人群中微微凸現。
那不是小秋嗎?
心一喜,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她這兩三天都怪怪的,總是心事重重,昨天甚至還放他鴿子,沒來他房裡報到,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害他擔心死了。
快步上前,他急欲攔下她,但碰上剛亮的綠燈,礙事的人多,緩住了他心焦情切的追勢。
眼看著再幾步路,小秋就要橫過另一個十字路口了……
「小秋!」有些慌了,康澤忘神的喊出聲來。
那女人果真就是鐵商秋。
突然聽到有人喊她,又是康澤那熟悉的嗓子,她踉蹌著步子,只怔了一秒,沒敢回頭,憋著氣繼續走她的。
千萬不能讓康澤堵到她,她才剛下定決心要疏離他,若見到他,她的決心會輕而易舉就崩潰的。
「小秋,妳等一等呀。」
康澤瘋了,她怎麼等?她不能等呀,走得快是為了他,為了他的未來幸福著想呀。不要追了,康澤,我求求你,你不要追了好不好?
低俯著酸淚盡灑的臉龐,鐵商秋逐漸消失在充滿陽光燥息的台北街頭。
「小秋!」他追得更急了。
小秋是怎麼了?她應該有聽到他在喊她才對呀,他叫得那麼大聲,恐怕連在高雄都聽得到,可是,她卻絲毫沒有緩下步子,而且……媽的,小秋預備閃人了,她不是沒聽到他在叫她,她是真的存心躲他的。
「小秋,妳給我……」康澤再也沒機會將威脅的話給說完。
綠燈亮起,一輛迫不及待的車子迅速激活,坐在駕駛座的司機沒料到會有那麼個膽大妄為的傻子自路口急奔而出,雖然立即踩緊腳下的煞車,卻止不住如猛虎出閘般的衝勢,車子直撞向猝不及躲的康澤。
一如當初的鐵商秋那般,他的身體向上彈起,然後重重的跌落在車頭蓋上,再滾落在熱燙燙的柏油路面。
尖銳的煞車聲響起,熱鬧的街口,原本忙碌的人群瞬間像是被定了格似的,所有的人都駐足探向聲源。
其中,包括神情緩緩陷人悲傷及恍憾的鐵商秋。
有人出車禍了!
是誰……她僵茫的腦海微微浮起好奇的揣測,卻在下一秒胸口一窒,她旋即回身,人群圍了個小圈圈,圈住了倒在路上的受害者,這麼遠的距離,地無法看清受害……倒抽了口氣,她不敢置信的望著出事地點。站在一段距離,離地面幾寸高的地方,有個同她一般的靈體,這會兒正甩著似乎仍有些暈茫茫的腦袋瓜。
「康澤?!」她目瞪口呆,整個身子霎時成了一枝木柱子。
不!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情。康澤不會死,他不能死呀!
驚見到康澤竟浮現在她眼前的駭然不過數秒,立即的,鐵商秋又見到了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約兩位鬼差大哥。
還來不及開口詢問,鬼差大哥甲晃動在手中的鐵鏈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他們的出現是代表……他們要帶走某個魂魄!
心倏然一凜,她瞪著他們,憂懼躍進了眼底。
是她?還是……康澤?
而數秒之後,鬼差大哥甲的行動證實了糾結在她胸口的恐懼。
「鬼差大哥,你們會不會捉錯人了?」她吶吶的間。怎麼可能呢?她都已經好久好久沒找康澤的麻煩,不再一心一意索他的命了,不是嗎?
「他不叫康澤嗎?」鬼差大哥甲的臉相當臭。
「他是叫康澤,可是他不該那麼短命呀。」鐵商秋喊了出來。
「奇怪,妳先前不是一直要我們勾走他的魂?」鬼差大哥乙的口氣依舊和緩。
「可是……」她不知該怎麼說,今非昔比,此刻的她已不是那時的她了呀!誰教她……連做了鬼也會與情愛糾纏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