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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劉芝妏

    這一招,妙呀!

    第四章

    大雪紛飛,正是放下諸事、好好休憩一頓的時候。

    可齊漠不然。

    屋外,白雪厚厚的鋪滿屋頂,密密實實的透露出酷寒的冬意。

    偌大的書房裡,火爐熊熊燃燒著碳火,不時響起啪一聲,燙暖了每一個陰沉的角落。

    俯首在滿桌的公文裡,齊漠偶爾會不經心的撫了撫裡著厚棉布的腿;這縣太爺倒挺狗腿的,怕他痛、怕他扯裂傷口,囑人釘了個較矮的木椅讓他擱腿。他可以不理會他的馬屁,但不會笨到有福不知享。

    「嘖,何苦來哉呀。」他輕歎。「有福就該盡情享受,何必虐待自己。」

    在一旁抄寫公文的逐庸聽見了他的喃喃自語,抬頭訝然望向他。

    「少爺?」

    「沒你的事,少開口。」啜了口溫熱的茶水,齊漠不滿的輕顰眉峰,視線始終不離攤開的公文。「我說你了嗎?」

    「呃。」他乾笑著。「少爺是沒提到逐庸的名字。」

    「那就閉嘴。」

    「是!」

    逗弄完反應老慢人家半拍的逐庸,窮極無聊的齊漠沒興趣與他多聊幾句。

    奉命代天巡狩,他還有許多地方未視察,他沒太多的時間養傷。

    至於那天晚上的一群人,只要讓他逮到,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膽敢突襲他?

    哼,活膩了他們!

    突然,窗外有人揚高嗓子伴嘴。

    「為什麼我不能找他談?」猶帶稚嫩的嗓音有著不小的火氣。「他誰呀他?哼。」

    「仲兒!」

    「爹,你好狠的心吶。」

    「胡鬧,怎可如此跟爹講話。」惡著臉,先訓誡兒子,再好言好語的道:「仲兒,是那丫頭的疏忽……」

    「什麼叫疏忽?阿舒又不是故意的。」聲音忽遠忽近,叫人拿捏不住方位。「她是一心要救人。」

    「你……我的兒呀,你輕點聲行嗎?」

    「我為何要?」像是故意與其作對,音量陡然拉拔。「爹呀,你讓我當面找他理論。」

    「放肆,你憑什麼找人家理論?就說了是阿舒自己的疏忽,怎能怨到人家身上去?」

    誰在犯疏忽呀?

    分了神,齊漠下意識地豎耳傾聽。

    逐庸早就不自覺的停了筆,悄悄聆聽。

    較沙啞的嗓音明顯居於下風,溫言婉語的哄著對方,這聲音……齊漠認出是縣太爺的,而那拼了命拔高音量的天真嗓音,十之八九,是縣太爺那個尊貴公子。

    父與子,一個是擺明了苦苦哀求,另一個不由分說的暴跳如雷,怎麼回事呀?

    齊漠不是好奇,他只覺得他們吵死人了,打算叫逐庸露臉趕人。

    「可是,她傷到了人是事實。」

    「他活該!」

    「仲兒。」好商好量的聲音帶點驚駭。「不准你這麼說。」向來嗓門比人大的縣太爺頭痛得很。

    那天,罰完了塗家的丫頭,他還親自喚來尚未接到消息的兒子,好言好語的跟他說會罰她五大板,只是擺個譜罷了;做做樣子給上頭瞧,這才是重點。

    偏偏兒子全聽不進耳,心裡只記著一件事。

    他的偶像遭到欺凌了!

    「為何不准?你知道她不可能故意去傷人的。」

    「無論故意與否,她傷了人,本就該受罰。」

    「爹,你明知道阿舒瘦得跟猴兒似的,你還罰她?」這就是他不肯善罷甘休的地方。

    「我說啦……」

    話還沒說完,細怒中的王春仲哪由得了父親的接嘴。

    「更何況,是有人不對在先;就算是趕路,也不必三更半夜沿著河岸亂逛吧。」

    沿著河岸亂逛?趕路?

    突聞此言,齊漠的注意力更是被拉過去大半。

    這對父子噦哩巴唆的在外頭扯了一堆有的沒的,難不成,數落的全是他?

    「什麼叫閒逛,人家那是趕著進城。」

    「趕啥路呀?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像個沒頭神似的在外頭遊蕩,聽說那人三頭六臂,又是暴牙凸眼,天黑了不回洞裡躲著,怎麼,想嚇人?」

    「仲兒,不許你再胡說。」縣太爺有些惱了。

    「我才沒胡說,那姓齊的傢伙活該呀!」恨恨的一腳踹向牆,王春仲只想發洩。「他活該,活該活該活該。」

    雖說那個掌罰的衙役的確是手下留情,五大板並沒有打得阿舒皮開肉綻,可是,被打就是被打,更何況阿舒的屁股又不是鐵做的,他當然心痛。

    再聞此言,縣太爺大驚失色,嘴巴張張闔闔,半天罵不出聲,只是愕然望著兒子,想發怒卻又強行忍下。兒子嘛,年紀尚輕,讓他發洩一下就……就算了。

    但是,別說是逐庸,當場連齊漠的臉色也變了。

    齊,不是大姓,他更不信這裡隨處可見姓齊的人,所以,百分之百,這「姓齊的傢伙」明指著是他。

    而這小子說了什麼?他齊漠活該遭襲?

    「仲兒,夠了,我不許你這麼胡言亂語。」像是這會兒才想到隔牆有耳,縣太爺悶著氣,上前不由分說的攫著兒子的臂膀。「走,給我回房去窩著。」

    「我不要啦!」

    「由得了你嗎?」老臉一板,他恨聲嘀咕,「你給我安分一點,別再隨意嚷著這種會害死人的話。」話一脫口,突然覺得心驚膽跳。「給我聽進耳朵裡了沒!」

    來不及了!

    屋內,齊漠已然聽得一肚子火。

    哼,這小子算哪根蔥呀?膽敢這麼嘲弄他,甚至是杵在他的窗外鬼吼鬼叫,擺明了就是在挑釁,好,好樣的,現在就來瞧瞧,究竟是誰活該。

    那個叫什麼鬼名字的罪魁禍首別怪他小眼睛、小鼻子,要怪,就怪她的擁護者太過熱切了,三言兩語就挑起了他的仇恨心,氣得他差點吐血。

    竟說他活該?

    呸,想來就覺得嘔!

    ☆☆☆

    才剛打外頭轉了圈回來,私下出外緝兇、追查線索的林育轉還沒進入情況,就見逐庸氣呼呼的領著一個衙役往外衝。

    「怎麼了?」

    「我要去逮人。」

    逮人?

    林育轉瞪大了眼。

    「誰惹了你呀?」拉了兩次,沒拉著像風一般的夥伴,他追了幾步。「逐庸,你急什麼?」

    「急什麼也不關你屁事。」

    左問右問,全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再聽逐庸這麼囉不拉嘰的臨別嘀咕,林育轉也惱了。

    「逐庸!」

    「幹麼?」回頭睨了眼,見他悶瞪著自己,逐庸快舌的將事情說個約略,又跑了。

    不會吧?就為了這種小事,少爺跟人家卯上了?

    甚至,對手還是個小不隆咚的懵懂小子?

    林育轉沒有跟著性急的逐庸瞎攪和,也沒有追隨在他們身後,他只是靜靜的走進書房,將火爐裡的木炭翻了翻,然後側著臉,怔望著神情陰沉卻帶著微笑的齊漠。

    少爺他笑得可真叫人毛骨悚然哩。

    弓指,重重的往厚實的桌面一敲,齊漠的笑唇勾得更高,黑炯炯的瞳眸裡閃爍著一抹殘忍的邪笑。

    「瞧什麼?」

    「瞧……我在瞧少爺。」他起身,坦白招認。

    齊漠臉上的陰魅微笑斂了些許。

    「廢話,我自然知道你是在瞧我,怎麼,人家當我活該;你也當我瞎了眼不成?」說著說著,齊漠幾乎要咬牙切齒了。「你瞧什麼意思?」

    「少爺變了。」

    「哼。」唇一撇,齊漠沒裝聽不懂他的話。

    變?

    他平素心高氣傲,這是誰都知道的事,而當他親耳聽見有人落井下石的咒他,已是不滿;縱使,這個朝他多踹一腳的是個毛頭小子,下場也是一樣。

    他們最好別忘了一件事,除了年輕氣盛,他也有副邪魅性子。

    「非得給他們一個教訓不可!」

    林育轉沒再接話,事實上,他也來不及說任何話,因為縣太爺在外頭喊著求見。

    進了屋,接到消息趕來的縣太爺滿臉惶恐。

    「大人?」

    「有事嗎?」齊漠明知故問。

    有事,當然有事,若他沒將事情擺平的話,至今餘怒未消的兒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啦。

    縣太爺眉心微擰,心裡歎個不停。

    瞧這少年得志的欽差大人臉上那抹賊笑,他就不信他不知道他衝進來的原因,可是,他偏捺著性子,一臉笑意的望著他,存心等他先開口。

    唉唉唉,他是招誰惹誰呀?兒子要弄他也就罷了,連這年輕欽差也要耍弄他。

    屋外,嘻呼著吵成一團,屋裡的齊漠濱探究竟,因為想也知道,鐵定是那毛頭小子被擋在門外了。

    活該?

    想到這小鬼先前的嘲諷,齊漠抿抿嘴,難得頑心一起,仰首哈哈大笑。

    「正不知道這會兒是誰人活該呢。」低喃著,眼角瞟見林育轉略顯不贊同的目光,他眼神一拋。「出去。」

    「少爺?」

    「別讓我看見你。」他悶著氣的吩咐。「替我弄壺熱茶來。」

    「是,少爺。」

    林育轉歎著氣的跨出門,嘎聲輕響的門扇尚未關上,換神情緊繃的程夷南進來。

    一進門,他沒貿然開口,逕自杵立在縣太爺身旁。

    看來,自個主子的遊說進行得不是很順利。

    沒理會進出的人,齊漠將傷腿擺直,弓起沒受傷的腿,悠然瞪著窗外的皚皚雪景,窮極無聊的扔下筆,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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