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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劉芝妏

    歲月在走,人心在變,他踏上台灣的故土後,不知何時,小時種種的怨怒已自他自以為的心結中漸漸淡化;不是他變得寬容,而是開始自另一個角度來看它。

    何況,蕾沒說錯,二奶奶也變了很多!

    劉青越的默許像擊破了沉封許久的閘門,高貞秀淚眼凝望著早她一步離世的老伴的遺照,激動的期盼,在死期來臨之前,能得到孫兒的親情。

    多年的宿怨,不可能一夕之間就完全消弭無跡,可是,有了開端,彼此都清楚,將來,戰火不再那麼容易挑起了。

    尤其,他們有個共通的話題人物。

    「……當時,蕾蕾真的是讓我氣得牙癢癢的。」

    「我看她,從小恰到大。」提到她,他冷眸中的寒意就暖和不少。

    「可不是嗎,她才剛出院,就鑽牆進來說要找你報仇,結果踩壞了我剛種的那排玫瑰,害我心疼死了。」

    「她沒被你嚇跑?」

    這個敏感的問題換來兩人的互視,但,高貞秀一笑帶過。

    「嚇跑她?唉,這恐怕得奇跡出現才行;小丫頭不知道是沒長神經,還是膽大包天,就算我黑了臉罵她,她不但面不改色,甚至接連一個星期都天天報到,除了找你,就是存心踩死我種的那些花花草草。」

    「她那麼狠哪?」

    「豈只是狠,老徐曾逮過她將死在路上的小東西帶進院子裡亂埋,還不只一次。」

    「她想幹嘛?」

    「說是替我們加些肥料,植物才會長得又高又壯。」

    劉青越聽了直搖頭,忍不住淺笑。

    夜更深沉,人聲也逐漸散盡,陌生卻熟悉的祖孫倆並排坐,週遭環繞的是清冽的寒氣與安詳的梵音,感覺到冷意,他替她披上外套;剛從他身上脫下來的。

    高貞秀微吃驚,老邁的微笑泛著輕哽,她輕輕地摸著帶有孫兒體溫的外套,鼻頭感到酸酸澀澀,但她的心,暖烘烘的。

    是的,她相信,在她的餘生,她的希望會成真!

    第十章

    「小蕾,要不要去喝點什麼?」

    只手托頰,龍蕾悶悶的抬眼望著對面的張老師,眼神茫然。那一吻……劉青越掠走的並不是她的初吻,只是,給她的震撼卻是前所未有的大。

    他為何要吻她?

    難道,裘伊對他已不具吸引力了?可是,她是女人耶?!

    「小蕾,醒醒哪你。」俯在桌面,張老師揚聲叫她,「外頭來了幾個猛男,要不要去看看?」

    「呃?」

    「哼哼,終於回魂了,是食物還是猛男吸引你?」

    「你的大嗓門。」她還是笑得漫不經心,「幹嘛叫我的魂?」

    「下午茶?」她很有耐心的重複一遍。「有間新開的咖啡廳,聽說下午茶還不錯,去不去?」

    平時,樂天派的小蕾很難得會擰著眉心,可她今天不但眉頭深鎖,還常發呆,偶爾還笑得像中了邪,她有些看不過去了。

    「去不去啦?吃個東西還考慮這麼久?」

    「也好。」看能不能揮開煩人的畫面。

    要命的劉青越,他出其不意的吻了她,這還不打緊,但他怎麼可以利用她喘氣時將舌頭伸到她的嘴巴裡……該死,她嚇到了,卻在意亂情迷之際察覺,自己的舌尖早就情不自禁地跟他唇舌交纏……

    下午茶?她現在只想一口吃掉劉青越,但是……唉,下午茶聽來也不錯啦!

    「喝下午茶呀?」另一個老師的耳朵很尖。「我也參加。」

    「我也是。」

    結果,辦公室的單身女老師全都去了,一群女人在小小的咖啡廳建了個臨時菜市場,聊得不亦樂乎。

    龍蕾逐漸沉浸在這種吱吱喳喳的氣氛中,直到她不經心的抬眼,朝落地窗外望去,對街是間小卻雅致的飯店,她曾去過裡頭附屬的小餐廳吃飯,廚師的手藝還不錯,但,瞧瞧她看到誰?

    是裘伊耶!

    怪了,他不是住在劉青越家嗎?幹嘛跑來住飯店呀?劉青越該不會也來了……

    啊?!

    親眼目睹裘伊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地走出飯店,龍蕾錯愕得一口布丁含在嘴裡,忘了嚥下。

    裘伊他竟然出軌?

    「我一定要跟劉青越說。」手握成拳,她忿忿不平的嘀咕。「真不要臉,口口聲聲喊他親愛的,結果,他親愛的還陷在悲傷中,他就移情別戀……咳、咳……」忘了那口布丁,一串咒罵下來,她嗆得臉都紅了。

    張老師微訝。「幹嘛吃得那麼急呀?」順著龍蕾僵凝的眼光望去,她雖然注意到有輛計程車,但沒瞧清已跟洋帥哥坐上車的男人就是裘伊。「你看到誰?」

    「沒有誰。」她心生悵然。

    震驚過後,是一股濃濃的心痛與不確定。

    真要跟劉青越揭露?他還在傷心劉爺爺的過世呢……

    月月月

    宛如地獄的二十四小時!

    她蓄意避開登門找人的劉青越,像幽魂似的坐上捷運,管它要開往哪兒,她都不在意。

    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呀?她在掙扎。

    成天滴水不沾,又心事重重,暈眩、不舒服、噁心,一大堆慘到不行的感覺如影隨形,尤其,每每一想到那個洋帥哥的手竟放在裘伊的屁股上……

    噢,她又想吐了,可是,胃空空的,嘔了半天,只感覺酸水在胃裡翻攪。

    「請問,你還好吧?」

    「我?」撫著空胃,她疲累的抬眼望去,「嗯?」她不認識這個陌生女人。

    看來,好心的天使也不認識龍蕾,她只是關心她的狀況。「你看起來很糟糕,來,將頭傾下一點……」

    她還沒說完,龍蕾便疾吸著氣,猛地將頭垂向雙膝間,結果,一陣暈眩卻驀地襲來,她就一頭往前栽,丟臉的倒地。

    「喝,你……你是怎麼了?」好心的天使聲音聽起來很倉皇。

    「我?」重擊之下,龍蕾也有點茫然。

    「小姐?」

    搖搖晃晃的被扶坐回冷硬的椅子上,她仰望著這個幫倒忙的救命天使,眼角瞥見周圍幾道探索的目光,她不禁苦笑。

    「失眠、貧血、壓力太大,一堆麻煩事。」

    見她雖然依舊面色慘白,但精神卻不似方才恍惚,陌生女人這才肩頭一鬆。

    「日子過得這麼不順遂呀?」

    「可不是嗎。」龍蕾應得很無奈。

    掙扎在要不要當八卦婆的決定裡,她日也想、夜也想,想得整個心情都錯亂了。

    坦白招供,她心安理得,當然,對劉青越來說,這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在傷口上灑鹽。

    但不說出來,這秘密卡在喉嚨裡,她好難過呀!

    月月月

    劉青越知道龍蕾有了新心事,她太透明了,情緒都寫在臉上,讓人要不察覺也難。

    可是,她若不想說,誰也逼不了她,這一點,他逐漸瞭解。嘖,固執又偏執的恰北北!

    他受不了她有不讓他知道的秘密,決定要挖出她的心事。恰北北即將知道,他比她更固執、更偏執。

    「你昨天幾點回來?」他看來有點陰沉。

    昨晚,他等不到她,只等到一肚子的火氣,連龍媽媽都忍不住熬了青草茶替他降降火。

    而今天,她竟敢躲著他一整天?要不是他眼尖兼手腳利落的跟上她回家的身影,鐵定又被她逃開了。

    夠了!

    「你究竟跑哪兒去了?」

    「你在問我呀?」

    「不是,我在對站在你後頭的那傢伙說話。」

    「咦?」想也不想,她回頭張望。「誰回來了?」

    劉青越歎著氣。

    「心虛了吧?這屋子裡,就你跟我,你爸他們要很晚才回來。」他主動說明,「他們有飯局。」

    「飯局?他們怎麼沒跟我講?」

    「對一個成天在外頭遊蕩的女兒,他們就算想講也找不到人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啦?」

    她還想裝死?

    「如果我手上有皮鞭或是棍子,就可以嚴刑逼供了。你需要這些嗎?」

    識時務者為俊傑,龍蕾學過這句話。

    「快十一點啦。」

    騙人!

    劉青越微笑,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狡詐微笑。「你早上到現在還沒看到龍媽媽吧?」

    她微怔。「是還沒,怎樣?」

    「如果你乖乖的朝九晚五去上班,她就會有時間跟你說,我昨天在這裡待到快十二點才走的。」

    「噢喔。」

    「是呀,噢喔。」他再問,「你去哪裡?」

    明知道自己的口氣太尖銳,活像獨守空閨的含怨丈夫在逼問徹夜狂歡的快活老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醋意;連龍媽媽都不清楚她的去向,再加上這兩天她的不對勁,他當然氣急敗壞了。

    眼看再裝就鐵定玩不下去了,她歎然服輸。

    「請李成儒吃飯啦。」

    「李成儒?」他眉一皺。

    即使,聽說李家已安排好李成儒出國唸書的手續,但這不是情敵的情敵,依舊很刺他的眼。

    「是啦他就快出國了,你沒聽說呀?」

    「那又怎樣?他家裡沒飯吃呀!要你請?」

    瞪著眼,她不掩愕然。「唉,你這人怎麼這樣?他這一去也不知道要何時才回來,請他吃個飯會死呀!」

    「會,我希望他被飯粒噎著了。」

    哼哼,現在她才算是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真沒想到,這豬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心狠手辣,李成儒又沒礙著他,他竟然這樣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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