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劉芝妏
「什麼為什麼?反正你周叔叔也剛好要上台北來呀,順路。」
「不是啦,你為什麼要叫他帶黑屎上來?」
「唷,我要在這裡住上個幾天,你叫我放它一隻狗住在家裡?」姜鴻濤不滿的嘀咕。「平常就它跟我做伴,你不是常說我跟它相依為命?現在我不在家,它孤零零的很可憐哩,不弄上來,你要它活活餓死呀?」
姜文瑩翻眼白了。「它是狗,不會餓死的啦。」
「夭壽,你怎麼這麼沒良心?它是隻狗又怎樣?狗就不需要吃飯呀?『謀采』黑屎它對你這麼好,每次你才走到村子口,黑屎就已經像看到肉骨頭似的朝你撲過去了,你全忘了呀?」
又怪她了?「我……」
「你不喜歡它來這裡?」
「我……又沒有這樣說。」她應得有氣無力。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要來湊熱鬧她都無所謂,但是,前提是這房子得真的是她的呀!
見女兒一臉為難,又結結巴巴的像吞了幾斤黃連,姜鴻濤的微笑黯淡了些。
「要不然,我看我還是回家去好了。」他作態要起來。「沒人餵它,我放不下心。」
「爸爸,別這樣啦。」她強壓他坐回長沙發上。「我什麼話都還沒說,你幹嘛反應這麼大呀?」
「你在想什麼,那張臉都寫得明明白白了。」「爸爸!」她無奈到極點了。
門鈴又響,再響,一直響;這次,來者已經開始借由鈴聲來傳達不悅了。
「快去開門了啦,老周已經火大了。」
「好,好好好,我這就去開門。」她走向大門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也越來越無力。
幸好雷塹不在家……正拍胸慶幸,她旋即又垮下臉。
她高興個什麼勁兒?他現在是不在家,到了晚上,他還是會回來呀!
嗚……誰來救她呀?
第九章
天微黑,在好友的俱樂部耗了大半個下午的雷塹將車停在圍牆外,等著新架設好的電動大門緩緩敞開時,他無意識的擺弄著頸項,忽然瞧見了一物。
怪了,小瑩幹嘛又將陶瓷娃娃擱在窗台上了?!
「可不是嗎,看來,那個泥娃娃比小瑩還命苦,成天得窩在外頭替人受過。」
窩在旁邊的蘇熒開了口附和他的臆忖,雷塹這才知道自己方才在無意中嘀嘀咕咕溜出心裡的疑惑了。
Shit,別真應了小瑩的憂心忡仲,他真的開始犯神經了!
「鐵定有事發生了。」
互換了個眼色,雷塹早已劍眉微攏,聽蘇熒率先下了評論,眉心糾得更緊。
「你也這麼覺得?」
「泥娃兒都掛出來了,還不出事?」
「沒錯。」
「她還真是闖禍高手,不管有沒有我的加害。」感受到雷塹投來的譏諷目光,他又忙不迭的撇清。「這次我離她遠,你休想將她的霉運賴在我身上。」
「你逃得真快。」
「因為有老師在教呀。」他反諷。
雷塹沒心思跟他針鋒相對,因為他的心思大半都在思索。
通常,小瑩在遇到心情不好或是闖了禍時,就會將那個陶瓷娃娃放在窗外的平颱風吹雨淋;幾次見她將那娃娃收收放放,他一時好奇問了,而她也不吝誠實回答。
我沒時間自罰嘛,所以,只能麻煩娃娃替我受過了!當時,她慚愧歎道。
而此刻,她又將陶瓷娃娃祭在窗外?
隨著腦海中的揣測,一人一鬼下了車,不約而同的加快腳步。
「唉,你別取巧。」用飄的?哼,太賊了。
「我高興!」
鬼小子高興,可是,他很不爽呀!
「飄那麼快有用嗎?橫豎,你只能旁觀,不能參與。」
「你!」
「凡是前鋒,都跑得較快。」
「也死得很快。」
「死?這對你來說,有差嗎?」
雷塹的幾句風涼話硬就是氣得蘇熒鬼影陰森幢幢,只見他朝他顯露青面撩牙的凶狠。
「你別三番兩次撩撥我,惹火我,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好怕!」
蘇熒最恨的就是雷塹這副似笑非笑的譏諷神態;明知道他擺明了也只能作作樣子,耍點威風,可這姓雷的卻一點臉都不肯賞,還出言嘲弄!
怒瞪了他一眼,蘇熒沒心情再出言相譏,像駕了觔斗雲般的往屋內直竄。
目送蘇熒受了悶氣的鬼影竄前,雷塹反倒慢下腳步思索。
一早被蓄意打擾的老人家吵醒後,不曾插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類瑣事的他像是著了魔,神清氣爽的將她從床上撈起,還自動自發的拖了她出去買回一堆雞鴨魚肉……幹嘛呀,情濤掀波也就罷了,可他竟然也學起人家玩巴結的把戲了?
偏偏,又做得很不知不覺、很理所當然、很心甘情願!
在不必猜也知道她住進來鐵定會無風也起浪時,他狠不下心撇開她;然後,親眼瞧見她遭冤鬼纏身,他更失心瘋的插手管事,當她的生命是他所監控護衛的;就這樣一步一步,他全心全意的將自己給投進去,再也不願回頭是岸了。
唉,早就察覺到她是個大麻煩了,他竟還這麼執迷不悟?
知道她對冒名頂替屋主的謊話很不自在,面冷心細的他特意避開,留一個空間給他們父女倆敘舊;這個節骨眼上,小瑩不會感激他在一旁礙眼的。
讓他跌破眼鏡的是,他走,蘇熒竟也跟在他身後,一臉掙扎的飄呀飄。
「不留下來?」
「哼!」
「跟我幹嘛了」
「你管我。」
「想變心纏上我?」
「少臭美了。」冷嗤哼著,半晌,他陰悠的輕吐真言。「就算我跟小瑩掏心掏肺,她也全聽不見。」
所以,鬼小子轉而跟上他?因為就只有他可以跟他鬥氣爭話?
雖然完全確定彼此是情敵的角色了,可是,對競爭條件差一截的鬼小子,他總會不由自主的起了同情。
在職場上,他習慣對旁人保持一定的疏離,但畢竟不是離群獨居,囂擾活絡的人群總在身邊;可蘇熒不然,一縷幽魂,他始終都只有自己!
只不過,為什麼蘇熒惱怒他的出現,卻也遲遲不將小瑩害死?雷塹擔心姜文瑩的命,卻也疑雲重重。
走進客廳,姜家父女正攙扶著聚在餐廳,除了他們的談笑聲,屋裡的一景一物如昔,沒缺也沒變。
「雷塹?」姜文瑩神情複雜,語氣陰驚的招呼。「你回來了?」
聽出她的不對勁,雷塹的眉心更攏緊了。
撫著腰,姜鴻濤朝他笑著臉,熱絡的揮手叫他坐到身邊。「快過來一塊兒吃飯。」
「好。」目光朝她捎去詢問,只見她柳眉一挑,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無事狀往廚房走去……
既然諸事順利,那小瑩為何要將娃娃送出去受苦受難?而且,他眼尖的瞟見她急欲掩蓋的愧疚了。
剎那間,他更正自己的揣測;鐵定,出事了!
禮貌的跟在餐桌前坐定的姜鴻濤寒暄幾句,他在她身後走進廚房;當然,愛湊熱鬧的蘇熒也緊追在側。
「怎麼,你要開始逼供了?」
雷塹不理他的挑釁。
「是什麼事?」
飛快的瞄了他一眼,姜文瑩悶不吭聲,小心翼翼的傾身想端起那一大碗的熱雞湯。
「我來。」他制住她的動作,仍不忘催促。「說吧。」
「說什麼說呀?你是看到了什麼?」
「感覺。」
「唉!」
他的神經感覺是神犬萊西捐獻的器官呀?自以為靈敏。還是,該下油鍋的黑屎已經在外頭留屎灑尿劃下地盤了?是她白目,她應該趁天還沒黑時出去巡一巡的,起碼可以再拖延個……忽然,她重重的垂下肩膀。
看吧,她又在當鴕鳥了!
「說吧。」
「我……你怎麼知道我有事要說?」
「娃娃。」
「娃娃?」
「你的娃娃又在窗邊站崗了。」
姜文瑩緩緩睜大眼,再嘟嘟噥噥的歎著氣;她就知道沒有事情能瞞得了他。
連見多識廣的孝華都不止一次誇雷塹是個精明又沉練的角色,還奉勸她有事就直言,別想唬弄他或是一言以蔽之,因為她沒他高招呀。
捺著性子等她吐實,眼角遞來動靜;雷塹轉動視線,瞥見先一步在屋子裡四處察探端倪的蘇熒又飄晃回來,一臉忍俊不住的竊喜,幽冷鬼臉浮著看好戲的雀躍。
雷塹腦門一凝,下意識的加重語氣,「說!」
好吧,既然他堅持要知道……
吞吞吐吐,姜文瑩跟雷塹招出黑屎的存在,還有,它也得暫住幾天的事情,越說聲音越小,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臉。
^∼^
黑屎?
離開家鄉多年,他的語言能力並未減褪,尤其,像黑屎這種不太入耳的台語名詞……嘖。
可憐的狗!
好狠的主子!
雷塹嫌棄黑屎,不屑且厭惡它跟前跟後的舉止;他向來就不是外貌協會的一員,更何況狗嘛,在他眼中本沒啥美醜可言,他不是因為它的血統而對它有所憎厭的。
雖然黑屎是只不起眼的純種土狗,且長年居住在鄉下,應該不太上得了檯面;但教他愕然的是,它的衛生習慣竟相當的良好,才來兩天,已經自做主張的劃定了院子的某處為它的地盤,只要不接近那裡,就甭擔心腳下會沾上黃金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