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劉芝妏
而逐漸心死的李竟窗卻忽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想得太早?的確,若是平時,她的這番質問的確是想得太早,可她也不想呀,肚子裡有了個孩子……老天,她該怎麼辦?
第十章
腦海裡的主張尚未完全成形,但填滿哀傷的心已逐漸有了計較。胸口有份愈來愈濃的慾望,想留下這個孩子,無論他知否、願不願意,即使,這也代表自己得獨自將孩子撫養成人。
未婚媽媽的日子一定分外艱辛,二十幾年來,她並不是活在溫室裡,這一點她心知肚明。但就算艱辛那又如何呢?未出世的孩子在肚裡也已經開始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命,她又何忍去剝奪他的成長機會?
找時間跟瞿北皇好好地談一談,然後,回家吧!
但,老天爺不肯放任她自做主張。
夕陽西下,她像往常般騎著腳踏車到牧場的東側兜兜風,心神不寧的踩著踏板,一下、一下、又一下,怔茫的她沒有留意到草叢裡那幾塊凌亂散置的大小石塊,車輪自石塊邊滑過,她連人帶車的從斜坡上滾下,猝不及防的來不及抽口氣,就遭騰空飛起的腳踏車迎面壓下,痛得她慘叫一聲,緊捂著肚子,熱燙的淚水盈眶而下。
好痛!
???
當面色鐵青的瞿北皇接到丹尼爾的消息趕到醫院時,週身泛寒的他以為自己的心已先小窗一步死了。
一踏進醫院,心焦如焚的他聽著丹尼爾語氣急切的說著發現她時,她身上滿是教人怵目驚心的鮮紅血色,踉蹌狼狽地朝馬場的圍欄走近,面白如紙;而甫自急診室推門走出的醫師則眼露同情的說出她幸而無恙及一樁已成過去式的秘密——
將近半個小時,瞿北皇什麼話也沒說,冷著臉、浮躁著心緒,靜靜的杵在一旁守著已被推出急診室的李竟窗。
星眸微斂,氣息微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她像個慘遭大石壓過的紙娃娃,教人看在眼裡分外心疼。
「瞿北皇?」她眼角模模糊糊的瞧見了他龐大的身影。
「為什麼不跟我說?」難怪她會失魂落魄,難怪她會無緣無故的問他會不會娶她,是他自己白癡到沒將一切的事都聯串起來思考,只單純得以為她陷入了逼婚情結,雖是如此,可他還是止不住胸口的怨怒。
對她,對這一切該死的變化,更對自己的遲鈍與眼拙,他恨,恨極了!
說?呵,他知道了!
「你……」喉頭好幹,李竟窗努力的吞著口水。
急切的想問,孩子是否無恙?但他的神情有著不容忽視的惱怒與哀戚,話未脫口,胸口已經泛出了森寒冷冽的涼意。
孩子……
「如果你明說了,我會二話不說娶你的。」
聽了瞿北皇略帶指控的怨意,她鼻心一酸,淺淺的紅意在眼眶渲染開來。如果她說了?如果她說了?他的話惹得她更是心悲難捺。
愛情與未來,是可以任人提出要求的嗎?
「說呀!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跟我說你懷孕了,我絕不會說出那些蠢話!」
「有必要嗎?」不知怎地,他的言行舉止讓感覺遲鈍的她忽地瞭解到……孩子,應該沒有保住吧?
她緊抿著唇,極酸極澀的淚水潸潸滑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對嗎?就算我說了,那又如何呢?」抽抽噎噎,李竟窗極力忍住號啕大哭的衝動。「我畢竟不是王蕙蘭。」
聞言,瞿北皇猛然一窒。
「沒錯,你畢竟不是王蕙蘭,該死的!我知道我自己說了些什麼鬼話,可是,那是我的孩子,你憑什麼擅自為我們做一切的決策?」一個惡耗,兩次傷心,教他難掩激憤的情緒。
除了心疼她受傷,還得被迫接受突然喪子的悲哀,而他甚至在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曾經短暫地身為人父!
「決策?」李竟窗唇畔泛起極其苦澀的淒愴。
她有這份權利嗎?腦子裡才浮起初步的計劃,老天爺就已忙不迭的將它打了回票,決策?他真看得起她的能力。
「你敢說你沒有這麼想嗎?為什麼明知道懷孕了,偏偏還騎腳踏車四處遊蕩?你沒腦子想是不是?」
「我……」熱淚翻騰,她無力反駁他的話。他說的沒錯,既然知道肚子裡有了小生命,她該更謹慎自己的行為才對的,「或許,這種結局是最好的。」
「最好的?對誰而言?對你?對我?還是對被你愚蠢又無知的行為給害死的孩子?」瞿北皇氣惱攻心,顧不得刁嘴利舌同樣能殺人不見血,一雙凜冽的凶眸狠狠的撲擊著無力再招架任何傷害的她,「不過,你的話的確沒說錯,憑你這種自私自利又沒長腦子的蠢女人,怎配進我瞿家的門呢?」
「進瞿家的門?」李竟窗神情僵凝地輕言低訴,「我早就不作這種夢了。」
「那最好!」丟了個嗜殺的眼神給她,他緊握雙拳,恨聲說道:「閉上你的眼,給我安安靜靜躺著,待會兒就回家。」
「我不想……」她想說的是,不想再回到那處讓她百感交集的牧場去。
「不想回牧場?哼,你以為你現在有哪兒可以投靠嗎?」冷笑哼氣,瞿北皇忿忿地一腳踹開礙眼的椅子,凜著臉逕自辦事去了。
呵,即使面上顯露出傷心,他的話卻是毒辣依舊,一針見血的直刺進她的心窩,心,好痛!
好笑的是,即使已然悲傷欲絕,千瘡百孔的心仍持續跳動著,然卻是跳一次,痛一回。
死白的手緊緊揪住身側的床單,氣息淺薄卻始終未見停歇,李竟窗無神的眼怔忡地仰視著天花板,恍恍惚惚間,卻忽然浮起了一抹教人再度痛徹心扉的思索——當無才又無能的小麻雀終於領悟了自己終究是無法飛上枝頭,躍身為璀璨的炫麗鳳凰時,它是怎麼面對傷痕纍纍的心呢?
???
「小窗!」原本坐在客廳發呆的伊莉聽到開啟車門的聲音便衝到門口,急忙的挽住自行下車慢步而來的李竟窗,滿面憂心,「你還好吧?」
「我……」
「她好得很,還能有什麼不好的?」怒氣騰騰的瞿北皇自駕駛座上跳下來,一把撥開伊莉體貼挽扶的手,雖然氣呼呼地,動作卻極其輕緩、小心翼翼地將她攔腰抱起,「她現在什麼煩惱都沒有,有誰能好過她?」難掩心中氣憤,他冷言諷刺。
迅速別過臉,李竟窗緊咬牙,忍住喉頭的哽咽與胸口的刺痛。
「瞿北皇!」眼尖的覷著她眼角的淚光,伊莉氣憤的連名帶姓低吼著他。
「幹麼?」磨著牙,他利眼回瞪,「你別淨顧著凶我,不是說燉了什麼鬼東西給她吃?還不快去準備!」
「你……哼!」忿忿的一扭身,她不想再跟EQ比任何人都低的少主人一般見識,但不忘柔聲叮嚀著始終沉默不語的李竟窗,「小窗,你先回房裡躺著,我去熱點東西給你吃。」
「我還不想休息。」她怕,怕一個人閒在靜寂冷清的房裡,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閉嘴,你不想休息想幹麼?」他臭著張臉低喝,「再去騎腳踏車?」
「瞿北皇!」伊莉惱得連聲音都變了。
話一脫口,瞿北皇的神情倏然扭曲,感受到懷中的瘦弱身子倏然輕顫起哆嗦,心猛地掀起了不忍的內疚,摟抱著她的手臂一陣陣的起了明顯的抽搐。
他瘋了不成?滿口胡言亂語的亂放炮!
「謝謝你伊莉,我沒事的。」三個人裡,李竟窗的神情最為和緩了,「我會等著喝完湯,然後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的。」
李竟窗說到做到,一整個晚上,她就像是最佳模範生,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務必求得他們的心滿意足。
沒多久,伊莉將熱湯端了進來,鬱沉著臉坐在床角的瞿北皇冷聲要李竟窗快點喝下去,她也不吭氣,將熱湯接過手,捧著陶碗就口,不讓伊莉有機會阻止,一口一口的將它們全部給吞進肚子裡,也不嫌湯熱燙口,幾分鐘後,她衝到洗手間裡,一口氣將它們全給吐得精光。
「小窗!」伊莉擔心的叫道。
「你白癡啦!湯那麼燙你還喝?」瞿北皇反應極快的追在她身後,眼明手快順手在空中接到那只還散著餘溫的陶碗,這才領悟熱湯的溫度之高,他更是怒不可遏,「你這女人究竟還有沒有感覺!」
有!
她怎麼會沒有感覺呢?畢竟,她還是個人呀,正因為胸腔的感覺一點一滴的蠶食著清晰的神智,心,才會愈是悲哀。
「小窗,你別理他!」心疼的替她拭去嘴角的穢物,伊莉仗著自己在瞿家已是兩屆管家,好歹是年資久遠,連老主子見了她都敬重三分,再加上心中的正氣凜然,不禁揚聲怒喝少主人少自作虐,以免禍從口出,「我的小主子,你管管你的嘴巴好嗎?」
「雞婆!這裡沒你的事了,你給我退下!」他悻悻然怒道。
「你——」伊莉氣得差點一口氣順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