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劉芝妏
畢天裘沒有心情去加入歡樂的氣氛,反倒是有些緊張起來,剛剛只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才盯上的那顆小腦袋竟然就沒見個影兒了。
這女人跑到哪裡去了?這兒人這麼多,又擠,尤其是情緒全都處於興奮的高峰點,她個兒又那麼小,更容易出事的。
氣急敗壞地快步衝上前去,耳裡聽進的淨是此起彼落的討論及吶喊,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幾聲驚呼。
耳裡一經傳入驚呼聲,心底忽地湧起了不祥的預感,大手撥這推那的迅速挪移著自己的腳步,然後,畢天裘看見了那個被人群給擠在地上的身影。
一隻來不及縮回的大腳就在他眼前,踐踏在葉紅鶴的肚子上,剎那間的痛楚讓她攏緊刷成通白的臉孔,整個身子蜷曲了起來。
血液霎時自畢天裘驚駭惶恐的臉上抽空,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受苦,他連推開眾人的手都顫著森涼的抖意。而眾人在事出意外的驚惶中,你推我擠的擁亂下,不但又賞了猝不及防的葉紅鶴幾腳,其中一腳更是將她給踢下階梯!
「紅鶴!」嘶聲暴吼,畢天裘完全失了理性的推開人群衝向她。
球場週遭的鼓噪跟疾浮在他眼中的狂暴互成一線,而全身通往心臟的血管霎時間全被絞住了。
身形矯健的抱起暈眩過去的葉紅鶴,兩張同樣失了血色的臉孔相映疊,迭聲地喚著她的名字,畢天裘的語氣中滿是驚駭。
再度失去她的恐懼,密密實實地將他的魂魄纏住了。
???
當林甄意也尾隨著葉紅鶴起身而去時,簡雍有些詫異地望了她一眼。
她也要去搶那個全壘打的紀念球?!這怎麼可能?小意一向都擺出氣質高雅的淑女樣,連這次跟來棒球場都已屬超級希罕的突破了,這會兒還學人家去搶球玩?
帶著好笑及不解的疑惑,他趕先越過一前一後的兩個女人,瞄了眼那一群情緒顯見攀高的球迷,然後望回再兩三步就貼近葉紅鶴身側的林甄意,接著,不經意地就看到了站在自己一公尺遠的那兩個黃毛丫頭。整個偌大的道奇球場像是塞滿了人似的,鬧烘烘的,其中更不乏夾雜著三三兩兩的東方臉孔,在擾擾攘攘的人群中,她們當然沒有多突出,引起他注意的是,其中一個黃毛丫頭的腳不設防地移到了階梯的邊邊。
那笨女孩要摔下去了!
心中才剛浮起這個預見的結果,他已然往她們那兒走去,臨抬腳之際,簡雍下意識地又再度往林甄意及葉紅鶴的方向望去。
結果……他的眼神僵滯住了。
林甄意,她的手正貼在葉紅鶴背後,而葉紅鶴的身子在她的手甫襲上來時,明顯地往前顛了一步,就好像是……被懷有惡意的人給推一把似的,接著又被身旁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手肘撞了一下——
老天爺,小意她在做什麼?
而眼前那個黃毛丫頭果如他所料,被那些為了搶奪即將落下的棒球而蜂擁而至的狂熱球迷給擠了一把後,身子也向後頭的階梯仰跌而下……
天殺的兩件事情全都擠在同一個時候發生,來不及搶救葉紅鶴的簡雍在疾奔向前時,順手將驚呼失色的林甄意攔腰一抱,不待她站穩,他又迅速地邁開長腿射向前方已經開始擠成一團的地方。
自眼角,他瞧見一道快速的身影掠過引開他的注意,然後落定在自階梯上滾了幾回後,仰躺在地上的葉紅鶴身邊,急切卻輕柔的攬她入懷。
「小畢,要先送她去醫院。」拍了拍畢天裘僵直的肩,簡雍邊半強迫地拉起抱著人兒的他,邊奮力的撥開人群,護送著三人離開球場。
「她不會有事吧?」腳步踉蹌地跟在簡雍壯碩的身後,畢天裘的眼眶又憂又怒的透著熾熱的酸痛。
忿忿地回頭瞪了他一眼,簡雍沒好氣的丟給他一句,「你放心啦,你懷裡那個笨女人沒這麼短命的。」看這情況,他不擔心葉紅鶴,反倒是擔心抱著心上人的畢天裘。
瞧他那模樣,似乎剎那間已經是肝膽俱裂,若葉紅鶴真有個什麼閃失的話……這慌了心魂的傢伙八成也完了!
???
輕揮了揮手,畢天裘示意醫生一起走到門外。
門才輕輕的闔上,葉紅鶴就自昏迷中醒了過來。
嗚……好難受哦,滿腦子的工地現場,不知道是什麼要命的鬼東西在裡面又捶、又敲的讓她顰緊了眉峰。抿了抿乾涸的唇,她伸出舌,卻發現舌頭幹得像在鬧旱災似的燥裂。「我要……水……」
「什麼?」她的低喃聲傳進陷入沉思中的簡雍耳裡,心中的沉重驀地舒緩不少,他湊向前,「紅鶴,你醒了?」
誰醒了?葉紅鶴渾渾沌沌的腦子哪能發揮這麼多功用啊,此時此刻,她滿腦子的……
「水!」
迅速地倒了杯水,簡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頭,難得溫柔的將杯子遞到她唇邊,「來,慢慢喝,別嗆到了。」
唇際一沾到水,葉紅鶴就像是脫水過劇的人,拚了老命的張大口牛飲著,但喉嚨跟嘴巴一個沒配合好,導致一部分的水滑進了氣管。
「咳咳、咳咳咳……」像是要咳出所有的五臟六腑,她咳得一張臉蛋自蒼白中倏地轉變成通紅得嚇人。
簡雍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嚇了一跳,心一急,不由得伸手將她扶起,往懷中一帶,緊張的大手猛拍打著她的背,「好點沒?」
「呃……咳咳……你……的手……咳咳……痛……」
「慢慢講、慢慢講。」破天荒的,簡雍稀少的耐性在這一刻冒出頭來了。
「痛……你手……好……痛……」若不是因為急怒攻心之下岔住了氣,不趕緊先順口氣來就會沒命,還處在既暈又眩下的葉紅鶴真的會去搶把槍將他給就地處決。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勁有多大嗎?沒良心的黑狗兄就是沒良心的黑狗兄,牽到洛杉磯還是不見良心!
「什麼?你說什麼?現在有沒有好一些?」她又咳又講的,誰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什麼好點……簡雍,你在做什麼?」倏地握住簡雍拍到她背上的手腕,畢天裘滿眼的陰沉。
才跟著醫生出去幾分鐘,查詢一下葉紅鶴的病情,結果,一回病房就瞧見好友摟著心上人,一隻大手還起起落落的揍著心上人才剛受傷的孱弱身子……這怎麼得了呀!
畢天裘才燃起來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爆掉了。鬆緩的心才晴朗不到一分鐘,就見到又有人企圖荼毒她多舛的生命,教他怎麼能不火呢!
醫生才剛對他保證過,葉紅鶴只是輕微的腦震盪,雖然腹部及胸口的幾處擦傷、淤傷看起來挺嚇人的,但幸好沒有生命危險,只要再住院觀察個一個、兩天,出院後好好的休養就行了。
結果,病人還沒有完全的清醒過來,就又被簡雍給賞了幾下鐵砂掌,她這條小命不就剩半條了?!
「做什麼?還能做什麼,搶救這個笨女人,免得她被一口水給嗆死。」簡雍沒好氣地說。
什麼意思嘛,瞧小畢那眼神,好像他在趁人之危的樣子,他簡雍會是那種欺負朋友妻的小人嗎?
畢天裘也知道自己的飛醋吃得很莫名其妙,可是,既然是飛醋,那不就代表理由可以很莫名其妙嗎?而且,看見心上人仍舊是蒼白著一張臉,整個人軟趴趴的倚在簡雍懷裡,不知怎麼搞的,他忽然覺得簡雍那副寬闊的胸膛分外刺眼。「我來。」身子一傾,他硬就是將簡雍給擠到一旁,坐到床側,將虛軟無力的葉紅鶴給接到自己懷裡,「丫頭,聽得到我的聲音嗎?」畢天裘那又輕又柔的聲音跟剛剛在吼簡雍的聲音完全畫不上等號,「還要不要喝水?」
被擠到一邊的簡雍真的是快被好友嘔死了,什麼跟什麼嘛,畢天裘當她是塊寶,卻當他是塊大垃圾……他抗議的眼神忽地瞄到那個躲在門後的身影,然後愣了一下。
她也跟來了?
林甄意的眼神直盯著畢天裘,瞧著他細心呵護著葉紅鶴小口小口的啜著水,輕聲細語地哄著她慢下喝水的急切,臉上、眼底全是深情萬斛的心疼與不捨。
清清楚楚地將他柔情似水的動作給印在心底,林甄意的臉上有著悔恨與懊惱。
悔恨與懊惱?不自覺地,簡雍沉吟了幾秒,腦子裡思索著自己的發現。悔恨,小意會有這種表情,他能理解,但是,懊惱?為什麼?她的表情為什麼會出現懊惱?
百思不解的,他又望了對自己和林甄意的注視毫無所覺的畢天裘,心中忽地浮起了一個驚駭的可能。
難不成,小意對小畢?不行,他得找她談一談她這麼做的原因。
畢竟……他們都不是初認識的夥伴,他相信小意不是那種心性殘忍的人,但,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故意對無辜的紅鶴下手?
老天,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哪,紅鶴因為她的蓄意行為而差一點就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