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劉芝妏
悄俏的推開門,海鳴抬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向靜臥在床鋪的人兒,驀然間,一種似曾相識的感受襲上他凝窒的胸膛。
那是在前不久,在台中的房間裡,他也像現在一樣,心中懷著忐忑的心情接近自己所愛的人。
只是心情卻是迥然的不同。
那次摸黑侵入瑄瑄的房裡,浮動的情緒是為了愛與慾念;但這次摸黑侵入瑄瑄的房裡,心中卻只有一片哀淒與悔恨。
看見安然無恙回到家的她,筋疲力竭的海鳴幾乎想躺在地板上,就這麼睡上一整年,但是,他還不能睡,不管再怎麼累!
「瑄瑄!」俯望著她淨白的臉孔,他的胸口在痛。
感謝老天爺,感謝他讓她毫髮無傷的回來,回到他身邊,為了這一點,他幾乎可以拋下一切,包括性命。
「我知道你沒有睡著,跟我說話。」他必須要得到她的反應,不管好壞。
但是塗祐瑄不為所動。
「我知道我很過分,我知道你很氣我,我就在這裡任你處置。」海鳴的話充滿悔恨與懊惱。
可是他的悔恨與懺悔卻沒有引出塗祐瑄半絲的回應,她躺在那裡,就像個剛上市的洋娃娃似的,美麗漂亮卻沒有生氣。
任憑他說啞著嗓子,仍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海鳴氣了,也急了。
他這輩子就只有這麼一次在無心中傷害了她,傷她比傷他自己更令他心痛,但他不允許她藉著這次無心之罪而疏離他,他不淮。
倏地,他動作粗率的將塗祐瑄自床上拉起,緊緊的擁進懷裡,凝望著儘管被強迫坐起,但仍沒張開眼的她,海鳴的心酸澀的揚不起來。
「對不起!」輕聲的說出這三個宇,他抑不住心悸的俯下臉,將含著絕望的唇覆上她沒有半絲血色的唇。一個接一個的細吻落在那兩片冷淡沒有回應的唇瓣上,慢慢的,他將黯然無神的臉龐緊貼著她無動於衷的臉龐。
良久——
「不管我對你做了什麼,我抱歉,但是別背向著我,因為對我而言,你是最最特別的人,我愛你。」他的唇貼在她耳畔,輕緩又真切的細聲說著,然後喟然歎息,轉身黯然離去。
當門扇再度被開啟時,一道微光拂上塗祐瑄慢慢睜開的眼瞼,映閃著隨著眼瞼的掀起而無聲滑落的淚珠。
他受傷了!
看到纏繞在他頭上的白色繃帶,塗祐瑄整個心都揪痛了,她想開口將他叫口來,想開口化開今天晚上的所有哀傷與難過,但是,她沒有,就這麼任由海鳴消失在視線之中。
瞇起了被眼淚遮糊了的眼,看到他一向意氣風發的昂然背影,變成失魂落魄的沉鬱,想到在貓空時,自己脫口而出傷人的話……塗祐瑄的心,一陣一陣的抽著苦澀的心痛。
☆☆☆☆☆☆☆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
心焦意煩的塗祐瑄連床都賴不下去了,頹然的坐起身來,她怔怔的望著牆壁發起呆。
不知何時起,她的腦海時開始浮現出海鳴那張臉。
初見面時、憤怒發火時、開懷大笑時、粗率霸道時、溫柔纏綿的吻住她時……每一個畫面開始在她腦海中——交替更換,然後,定格在一片漆黑中,沒有他的影像,只有他那低沉又沙啞的聲音。
老天爺,為什麼看見他傷感的神情,聽見他哀慟的聲音,她的胸口會跟著難過與悲傷呢?
她不懂,真的是不懂,亂七八糟的理智根本無法成功的釐清分析,生命中慣有的規律幾近毀於一旦。
想到他不耐煩她的要求,卻又疼寵的任她撒潑賴皮,安靜的心怎麼也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不行,依她這種心態,如果還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上飛機出最後一趟勤務的話,她就不是塗祐瑄了。
於是乎,一個決定立刻在她心中形成,塗祐瑄不假思索的拿起話筒,也顧不得天還沒有光光亮亮的照耀著地球的這半邊,她沒有半點遲緩的撥了吳怡君住處的電話,簡單的三言兩語,就將一切做了個了結。
自這一刻起,她塗祐瑄正正式式的跟空服員的工作揮手說再見。
接著……她望向窗外。
罷了,既然橫豎也不可能再睡得著,她乾脆起個大早,先到東勢看看山、看看水、順順情緒,然後到台中去找小魚兒,順便擾擾他們那一湖平靜的春水算了。
☆☆☆☆☆☆☆
才剛離開機場的櫃檯,一旋身,有道窈窕的身影擋在海鳴身前。
「嗨!」
望著楊安安,神情肅穆的海鳴勉強的扯了下嘴角,「嗨!」他沒有忘記瑄瑄要自己待她客氣有禮一點。
「你要回美國了?」她好奇的望著他手中的機票,「自己一個人?」
不,是跟瑄瑄,跟他心愛的女人一道,但是,不知道那女人原諒他了沒有?接觸到楊安安納悶的眼神,他才想到自己還沒有回答她的話,於是他點了點頭。
「啊,你真的是自己一個人回去喲?怎麼會這樣呢?」楊安安一副懊惱的顰起了眉,「我還以為這瑄突然神經錯亂的一大早就撥電話給我們主任,然後告訴她她不飛這最後一趟是因為要陪你呢!」
本來打算走開的海鳴愣住了,他滿臉震驚的望著楊安安。
「瑄瑄沒有在機上?」
「沒有呀!」楊安安突然笑了起來,「真奇怪,原本我們該飛這一趟的幾個人全都臨時的調了班,好有默契喲!」
「真對不起,我還有事情。」這次,海鳴臨走前先告知了她,完全就像個紳士表現,「改天再請你喝茶。」
「請我一個人?」楊安安有些愕然的指著自己問道。
「當然還有瑄瑄,我走了。」
見他反常的往機場大廳走去,楊安安疑惑的跟上一步,「喂,你不是要搭機嗎!登機室不在那一邊耶!」
「我知道。」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海鳴立刻就近的搶了個電話筒,顫著手,撥了徐家的號碼。
在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他的思緒紊亂得厲害。
為什麼只為什麼這這突然又不飛了?
今天一早,他站在她緊閉的門前好久、好久,想去敲門的手也猶豫的停在半空中,僵掉了。
挨到最後,海鳴既沒敲門,也沒有出聲,就這麼靜靜的離開了那裡。他開了那輛差一點掛掉的可憐吉普車衝到公司,然後一整天都待在公司裡忙著交代一些事項,也聯絡了姑丈跟劉奇皓他們。
「好,我知道了,謝謝姑丈。」掛下電話,他怔仲了幾秒。
這這竟然一大早就到台中去了,而他卻渾然不知!
他立刻又撥了個電話到皓子家,但是響了好久好久,都沒有人接。
性急的拎起了行李,海鳴衝向寄車處,他決定追過去,將事情給搞清楚。
☆☆☆☆☆☆☆
「憋死人了。」將裝著東山鴨頭的塑膠帶往桌上一扔,塗祐瑄就衝向洗手間。
「誰叫你,口口聲聲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就看你多會憋。」嘲弄的衝著她身後喊,柱著枴杖的魚靜芬一屁股坐進沙發上,拿起電視遙控器。
幾分鐘後,塗祐瑄拉開洗手間的門,一臉的舒爽。
「你沒有將馬桶蓋給坐壞吧?」嘴裡調侃著她,魚靜芬無聊的選著電視台看。
「反正壞了又不用你出錢,心疼什麼?」慵懶的坐在魚靜芬身邊,她拿起桌上的東山鴨頭問魚靜芬,「吃不吃?」
「不了,剛剛吃得大飽了……咦……」無心的瞄了眼電視畫面一側的兩行小字後,魚靜芬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全神貫注的盯著那兩行字。
「怎麼啦?」嘴裡吃著一個雞屁股,塗祐瑄也看向電視螢幕,然後那個雞屁屁梗在喉嚨裡,「我的天哪!」
一架波音七四七的飛機在太平洋上爆炸墜海
「瑄瑄,那是……」
「老天爺,原本,我應該在上頭的……」塗祐瑄目瞪日呆的看著那兩行宇,像是要將它們給背起來似的。
「瑄瑄……」
塗祐瑄沒有留心到魚靜芬反常的驚駭表神,她的腦子裡立即的浮現出那班機上的同事,直到魚靜芬僵硬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怎麼啦?」她的腦子裡還想著該不該撥個電話回公司問一下,但卻被魚靜芬的神情給懾住了,「小魚兒,你幹麼?臉色那麼難看?」
「瑄瑄……海鳴他……」
海鳴?好端端的,小魚兒幹麼提起海鳴?不解的看著她驚恐萬分的臉,一大片不祥的黑雲快速的移到塗祐瑄的頭頂上盤旋。
「海鳴他……」她的眼光移回電視螢幕,那兩行宇還在上頭,「他在那班飛機上?」
魚靜芬不敢開口,她只是僵著脖子的點著頭。
心中的感覺一經證實,塗祐瑄整顆心都涼了。倏地一躍而起,她衝進房裡拿起鑰匙,然後衝向外面。
「瑄瑄,你要做什麼?」魚靜芬急著想叫住她,更想追出去將她拉回來,偏偏腳上的傷還沒好,她只能坐在沙發上乾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