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劉芝妏
那個似乎一路上都跟在他身後的女人?「她?」慢慢的,石黑公敬的腦子理出了些許答案。該不會是……
「她就是小笠原家的小姐呀。」笑望著他,鄉人的問題很老實,也很直接,「你不認識她吧?」不會吧!
「她頁的就是小笠原閣?!」石黑公敬驚呼,打量的眼光炯亮且不客氣的巡著已像支柱子似杵在原地的女人。
原來……原來……呵呵呵,原來她就是小笠原閣喔!剛剛一路走來,他還在心裡犯著嘀咕,同情著自己八成又被某個怪異兮兮的神經女人跟蹤了?畢竟,這也不是生平第一遭的經驗了,可怎料得到,這個怪女人竟然就是小笠原閣。
哈哈,真有趣!釋然且開懷的笑聲才逸出兩秒,瞥到了自她身上所散發出來強烈的神情,石黑公敬立即又被若有所思的苦惱給擒服了。
她一定還在怨他!難怪他才剛走出車站,猛地與她四目相望,就有種不太對勁的直覺。
在他,他只覺得那張小不隆咚的蒼白臉蛋頗為眼熟,雖然心裡鼓著納悶,卻不以為意;可在她,卻見她倏然一僵,有意無意地對他顯露出淡淡的驚悚駭怕,而且走路一定是走在閒雜人等的身後,若見他視線掃向她,便畏畏縮縮的藏到遮掩物後,雖然,在他曾漫不經心的揣測中,是對她的行徑有幾分好奇,但也沒太費心思去思索個究竟。
可如今,真相已然大白,原來她就是那個小丫頭!而原來,她仍記得他的模樣,儘管是十來年的空檔期,她仍一眼就認出他來了……石黑公敬的心情變得沉重了。這豈不是代表著,她對他所犯下的錯誤至今仍刻骨銘心?
「她就是小笠原閣。」這下子,他百分之百的可以確定了。
「沒錯,她就是小笠原教授的小女兒。」鄉人觀了他一眼,「你認識她?」
「不。」很篤定的搖搖頭,石黑公敬將重燃起興致盎然的目光移向在不知不覺中也停住腳步的小笠原閣,「我不認識長大後的她。」
長髮迎風飄逸,像朵甫露出水面的淡雅白荷,亭亭玉立地停佇在他的眼前。暗霾黯沉的灰暗天空籠罩萬物,四目對注,沒有人企圖率先拉近彼此的距離。幾公尺的間距,石黑公敬仍可以清楚的瞧見她的臉色依然如記憶般蒼白如雪,一襲輕柔的小碎花洋裝曳出嬌小稍嫌脆弱的身材。
五官沒能瞧得仔細,但那怯生生的憐人模樣,真的是與當年那個處處都透著禮貌卻精力旺盛的小丫頭渾然迥異。
她父親沒騙他,小笠原閣……真的變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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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上前自我介紹後,肩並肩,兩人走了一段路,石黑公敬有些捺不住了,「你為什麼不認我?」
「什麼?」她的語氣明擺著就是存心敷衍了事。
「說實在的,我並不太記得你長得什麼樣子。」靜下心想想,她能一眼就認出他,他並不覺得太意外。
畢竟,他那時已經是個五官大致都成長底定的大男生了,而她卻還只是個發育不可預知的小小蘿蔔頭。
「是嗎?」幹幹一笑,小笠原閣盡量以最簡短的話來回答。
他自己眼力不好,還敢暗示是她的長相變化過劇!
「你變得頗多,我完全認不出你來了。」感受到她的懼意,他盡量壓低、壓緩著音量說話。
「每個人長大了,都是會變的。」
「這麼說來,我應該沒變多少嘛。」他自嘲的咕噥著,「起碼,你一眼就認出我來了,不是嗎?」
「唔。」簡短,帶著急促的輕聲應著,她飛瞄了他一眼,「你沒什麼變。」真的,除了更高、更壯,還有就是更有男人味了……呃,呵呵,真沒想到她的骨子裡還真是具有女性觀察力哩,小笠原閣一聲暗歎。都什麼時候了,還會有心情教他的男性魅力給蠱惑。
「你這麼覺得?」
「嗯。」小小力的點了點頭,斜瞥著他的側臉,再望回腳下延展向前的巷弄,她的腦子裡起了困惑。
這條路雖然不是只通他們家,可是這一路走來,總見他停停走走、偶爾攔下鄉人比手畫腳,不知道他出現在這裡是巧合?還是有什麼事情?
「還很遠嗎?」
「什麼?」
「距離你家還很遠嗎?」接觸到她傳過來的疑惑,他無所謂地指了指陰沉沉的天空,「沒看到嗎,快下雨了。」
「啊!」迅速地抬眼望天,她輕哀一聲。
慘了,為什麼這個時候竟風雲變色起來了呢?方才明明也只有烏雲遮日呀,才一轉眼工夫……「啊!」驚呼一聲,她猛地舉手遮著自己的腦袋。
「嘖嘖,你們這兒的雨還真是性急,說下就下,一點都沒給人時間準備。」
下……下兩了,真的下雨了耶!「怎麼辦?」不假思索地加快腳下的步子,她的嘴裡輕聲低喃。
前頭要好一段距離才有人家家的屋簷可以避雨那,這下子完蛋了,她準會淋個濕透了。
「快點,前面有處小廟亭,我們去那兒避避雨。」一雙長臂迅速地將拎在手中的背包改為用背的,搭著她的肩,他催促著她往前跑。
「但……」
「你再囉哩巴唆,我就抱著你跑嘍。」他脫口就是一聲威脅。
這個威脅比什麼都還有效,倒吸了口氣,小笠原閣踉踉蹌蹌的跟著他的長腿跑,他的腿邁得又大又快又遠,而她則才跑幾步路,就慘呼一聲,往前撲跌而去。
「小心!」石黑公敬眼明手快的將她一撈,二話不說地將她的身子摟在胸前,不理會埋在胸前的她嗚嗚嗚的在嚷些什麼,專心地衝向路邊的那座小廟亭。
「幸好有這座小廟。」
這間小廟裡頭的空間也的確是夠小,小得夠一個人縮身,而兩個人又稍微狹窄了些,雖然石黑公敬的身子構不上龐然大物,但也佔去了不少空間。憋著氣,小笠原閣挪了挪身子,能縮就縮,不敢跟他太過貼近。
一將她推進廟裡的小小空間,他微弓著身子,飛快地將身後的背包解下,從裡頭抽了件乾淨舒爽的純棉襯衫。
「喏,披上去。」
「這是……」唯唯諾諾,她不肯貿然地將衣服接過去。
「這是一件襯衫,你不會看不出來這是件襯衫吧?」略帶不耐的,他將衣服塞進她手裡,「別囉唆了,快點披上,待會兒感冒了就有得你瞧了。」
不聽話的話,他八成會自己動手將衣服套在她身上,而為了不讓他享有這份殊榮,抿著唇,小笠原閣微抖著手將衣服緩緩套上,小老鼠似的畏懼眼神不時地偷覷著他的一舉一動。
「奇怪,你幹麼那麼怕我?」渾然不覺自己的半邊身子還杵在滴雨的屋簷下,捕捉到她眼中掠過的那抹懼怕,他擰眉問著。
不怕你才怪。她在心裡咕噥著,沒膽子講出來,怕這莽漢受不了他人稍帶挑釁的文字片語。
沒想到這十幾年來,除了他的長相沒啥走樣外,連他暴躁易怒的性子也保存得那麼完善。
「說呀。」
「這……我……我不……我……」
「我什麼我?有話就說呀。」他最討厭講話拖泥帶水的人了,但,就她例外。清亮有神的烏眸緊瞪著她,專心一意的等著聽她發表高見。
但偏偏就是這種膠著似的犀利眸神嚇到了她。
「我……」她更是結巴了。
「就說你有話快說,盡在那裡我呀我的。」石黑公敬忍不住開口催她了。
「我……我要走了。」她囁嚅。他凶她?!
不理會他被她這簡短宣言給怔得目瞪口呆,猛力地推開他擋在前頭的身體,一俯首,她拔腿就跑。
「喂,你幹麼好端端的又逃了,給我回來。」一個跨步,他拎著她的衣領,將她鎖回廟裡的乾爽空間,「你有沒有腦子呀?外頭還在下雨,你想逃到哪裡去?」
「我……」瞥見他眼一瞇,她忙不迭地搖著腦袋,「我沒有呀。」
「乖乖地給我待在這,等雨停了,我們再一塊兒走。」肚子裡嘀咕沒在臉上透露半絲,石黑公敬筆直又帶著審視的眼光將她的人釘死在他前面。
雨停了,他要跟她一塊兒走?去哪兒呀?「那……你要上哪兒?」她好奇的低聲探問。
「去你家呀。」
什麼?「我家?」小笠原閣怔怔地望著他。
「是呀。」帥氣的伸手揮去自髮梢淌下的雨滴,他輕鬆爽快地朝她露齒一笑,
「你父母親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在北海道陪你。」
「什麼?!」因為太過驚詫,不知不覺中,她往後退了一步,肩膀露到亭子外頭。
「過來一點,別淋濕了。」算不上溫柔地將她扯了過來,想了想,石黑公敬乾脆將她的身子兜了個圈,大手重重地壓在她肩上,兩個人身體貼身體的一塊兒面向著滂沱大雨所織起的雨幕,「看來,這雨一時片刻應該止不住。」他的心情極好。
可是,他所捎來的消息卻讓小笠原閣完全怔住了,連他的動作稍嫌親密也忘了出聲抗議,滿腦子只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