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鈴蘭
而蘇小妹總會適時醒來輕聲安撫他,柔拍著他寬闊的背膀,一下一下的把他的疆夢化為雲霧,驅離他的心。
小妹,他美好的小妹,他生命中的陽光。在醫院的第一眼,她就表現無比的活力。擄獲他的心,他認定她就是他的未來,因為她是那麼可人甜美。她佯裝生氣時喝阻他的模
樣,是他見過最可愛的表情;她嬌填時的臉紅,總便他的心臟悸動不安;還有她創作遇瓶頸時的自怨自艾,也令他忍不住想抱抱她,安慰她。
不管之前的生活是如何,他都不在乎,只要能跟小妹永遠在一起,也便心滿意足,所以他拒絕回復過去的所有,一味壓抑著即將明朗的記憶。
假使清醒意味將失去她,那麼他寧願選擇永遠遺忘。
寒流過境後的下午,驕陽奢侈的露出摟逢已久的笑臉,暖烘烘地照在每個人的臉上。而蘇小妹則趁著太陽尚末下山之前,把棉被曬在陽台上,藉以吸取些微的熱度,試圖把之前的陰霉潮濕全蒸發掉。
體貼的龍行雲正想幫忙,她趕忙出聲制止,「你啊,還是快寫功課,把以前遺忘的一一補起來,都這麼大的人了,連名字都不會寫。」
龍行雲在心裡嘀咕,可是他不敢違背蘇小妹的命令,只好乖乖坐在桌子前,費力的寫字。
看著他寫得戰戰兢兢、滿身大汗的,字體卻仍然歪七扭八,蘇小妹倚在他身邊,一個字一個字幫他打氣,「對了,這一撇再長一點,手不要抖動。」
「這個字好難喔。」他撇嘴的撒嬌。
「難才要學啊,我也是學了才會寫,想想看,我們都會寫同一個字,厲害吧?」她耐心的誘導他的學習動機。
此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破滿室溫馨。今天是蘇小妹的生日,她一直抱怨的那群親朋好友總算有點良心,打了越洋電話過來祝賀。
「你們現在在哪裡?玩得樂不思蜀,丟下我去風流快活喔。」蘇小妹曲著身子,用脖頸夾住話筒,手中有氣無力的用橡皮擦擦著龍行雲寫錯的字。
遙遠的另一頭傳來惋惜的聲響。「我們也想回去幫你慶祝,奈何男士們不贊成。」紀惠玲的聲音倒是聽不出遺憾。
「你們倒好,全湊在一起吃喝遊樂,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了,那兩個男人沒用也就算了,少了你們就沒人買點心給我吃,你們於心何忍啊!等你們回來後,只會看到皮包骨的我。」蘇小妹試圖以軟性的訴求激發女人的同情心。
可惜出聲的人卻是那個有異性沒人性的蘇二哥,他風涼的取笑道:「要小心喔,你本來就夠瘦了,再瘦下去,怕是出門被風吹跑了,哈哈!」
電話又換人接去,「小妹,別聽他們胡說,其實大夥兒挺關心你的,有幫你準備禮物寄回去,而且我們馬上回去了。」羅蘭芷還是那麼善良溫柔。
「那麼多久回來?」蘇小妹欣喜的問。
「一個月。」答案令人噴飯。
「不管啦!你們要早點回來看我,我好想你們喔。」她不依的撤嬌,把大寶那一招學得淋漓盡致。
「還沒死啊!」言詞犀利又刻薄!電話顯然又交到一個極度歹毒的小人手上。
這個徐國陽也真小家子氣,不過是慫恿他的末婚妻考慮一下婚事,他就記恨到現在,每次見面都得冷嘲熱諷一番,她投降,他才肯罷休,從沒停止處處為難她。恐怕連他娶回惠玲,生了孩子後還把她當假想敵。
「托您鴻幅,賤命一條,尚且安在。不知徐大哥和夫人是否己和好如初、雙宿雙飛,這……這個珠胎暗結。」她小心謹慎的應對,可是最後一句還是不小心洩漏了強烈的敵對意識,捉弄意味濃厚。
果然,太平洋另一端的人馬上不客氣的反攻,聲音沉穩的道:「當然好,這裡地靈人傑,少了小人搬弄是非,焉能不好。我們倆的感情沒大笨石阻礙,簡直是好到沒法用言詞形容啊。」
拐彎抹角的罵她是小人和笨石,真是有夠惡毒,不過她也只能硬吞下這口怨氣。
「是、是、是,大爺您說得好。」連她都看不慣自己這麼狗腿。
「哼!」這也算是回答。
話筒又交回蘇二哥手中,他總算正經的交代幾句。「我存了一筆錢到你的戶頭去了,喜歡什麼自己去買,算是慶祝你生日,別說二哥不關照你。早要你別逞強,要真熬不下去,趁早向阿爸投降吧,他很惦記你的,老是藉故探問你的近況。真受不了你們父女,脾氣一樣倔。」
「我才不像他那麼老頑固呢!」蘇小妹高聲抗議。
蘇二哥沒法子的歎一口氣,「好、好,你們一點也不像,你是從外頭垃圾堆撿回來的,這總行了吧。」
身旁的龍行雲瞧蘇小妹嘴角含笑,抱著話筒講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他有絲吃味,故意開口大聲問道:「誰啊?」即便忘之切,天性深沉的他,仍舊會顯露心機。
「噓!」蘇小妹想起身邊的大個子,手忙腳亂的摀住他的嘴巴,食指停在自己的唇上。無聲的制止。
可惜晚了一步,陌生的男聲讓電話另一頭的蘇二哥起了疑心,先天的警覺性和後天的職業病,使他迅速問道:「你身旁是誰?」
蘇小妹吐吐粉舌,一味的裝傻到底,「誰?你說誰?」
「我問的是剛剛出聲的男人是誰?」
「沒人啊!你聽錯了吧。大概是那邊出太陽溫度高,你曬昏頭了,所以產生幻聽。你不曉得,台灣最近冷死了,連續來好幾道寒流,小妹我都快凍僵了,偏偏冷例中還帶毛毛細雨,冷得人提不起勁,連人都懶洋洋的。」她東拉西扯一大堆,就像是蒙騙事實的狡猾犯罪者,都說蘇二哥是明察秋毫的警察人員了,她還在做臨死的掙扎。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答非所問的跟我談天氣做什麼?說,那個男人是誰?」蘇二哥下最後通碟。
只要她有一絲妥協承認,二哥一定會嚴辦到底,唯今之計閉緊嘴巴才是。「哪有啊!」
蘇二哥的咆哮聲幾乎震破話筒。「你還打馬虎眼,你要知道,你之所以能平靜的離家出走不受干擾,全是我跟大哥大力擔保你的生活作息,督導你的倫理道德觀念,要不然你早就被阿爸拖回家去了,哪能保有你的小窩。」
難怪她老覺得專制的阿爸,這次怎麼那麼好打發,原來背後有這麼多淒慘的事。真是可憐天下哥哥心,偉大的哥哥們為了她背負如此大的重責。
「我再說一次,你可別害我,趁我不在台北監視你的時候,生活放蕩、亂搞男女關係!你被抓回家就算了,萬一禍延至我,連我都得辭職回家去!」
聽到如此沒良心的話,蘇小妹決定收回剛剛的感謝,欺瞞到底。「沒有,我絕對沒窩藏臭男人在家,二哥安心的玩吧。」她大力的拍胸脯保證,以爭取信任。
好不容易,蘇二哥終於半信半疑的掛上電話,不過他還是揚言要請蘇大哥不定時突擊檢查。但蘇小妹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大哥疼她又好騙,她隨便辦一辦就能過關的。
「小妹,你跟誰說話?」重獲發言權的龍行雲舉手發問。
「剛剛被你嚇得差點穿幫。不是告訴過你不能隨便接電話,即使我在使用也不得出聲干擾。」
「對不起,我只是很好奇剛剛打電話來的人是你什麼人。」他無辜的眨動雙眼。
又來了,老是擺出他那張英俊無比的帥臉,迫使她沒法怪罪他。
「算了,下次記得。至於那個人是我二哥,以後運氣不好的話,你有可能見到他。沒你的事,快寫作業。」她擺出老師的架式,再次管教他,可是內心卻竊笑不已。二哥存了錢給她,那代表今天她可以加菜。想不到二哥還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但她的生日也是母難日,以往她都會賴在母親懷裡撤嬌,如今出門在外,連跟她說句話恐怕都有困難哩。
二哥還說阿爸那種牛脾氣,被她遺傳到,真失禮!她才不會像阿爸那麼小人呢!拚命阻止女兒的興趣發展,還斷絕親朋好友對她的救助,害她今年吃不到阿母煮的豬腳麵線。想起那香噴噴、油嫩滑溜的豬腳,哇!嘗了一口後,非吃個三大碗公不可。
她偷偷擦一下口水,再次深歎一口氣,拍了一下正專心練字的男人,恩賜的對他說:「便宜你了,今年就由你陪本小姐過生日吧!」
「什麼是生日?」龍行雲抬頭問道。
蘇小妹翻箱倒櫃的找存折,準備領錢買東西,聽到他發問,她回答,"就是一個人的誕生日,為了紀念這個日子,依照中國的習慣是吃豬腳麵線,外國的習俗是吃蛋糕,就是你愛吃的那種外表漂亮香甜的大麵包。以前我都吃我阿母煮的豬腳麵線,今年不在他們身邊只好吃蛋糕了,你快寫一寫,待會兒我帶你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