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鈴蘭
江秘書搖頭歸搖頭,還是回答,「說完了,還有你提醒過,只要裴先生來就通知你。」
他揚眉,「來了呀!今天倒是挺早的。」
「在第八攝影棚,為模特兒拍照。」
袁韜馬上坐電梯下樓,直接到攝影棚找人。
還未踏進攝影棚,他便聽到裴文傑的聲音,「Lisa,妳是不是昨晚熬夜?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人家沒有啦!只不過稍微晚睡。」女模特兒心虛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撒嬌。
「不行,這樣效果不好,妳總不希望我交出去的照片,沒把妳拍好吧。我們今天不拍了,妳回去補眠,明天看情況再繼續。」聲音不慍不火,卻令人無法反駁。
她的一時疏失,導致整個工作小組進度延宕,女模特兒慚愧的吐舌頭,趕緊收拾東西回家。
袁韜走到正在收拾攝影器材的裴文傑身邊。
「你今天心情不錯喔!」
裴文傑一抬頭看到袁韜雙手插在口袋內,一派優閒,「何以見得?」
「你要是睡眠不足,脾氣通常會很大,甚至一整天擺個臭臉,可是你今天竟然放過女模特兒。」
「你怎麼知道我睡眠不足?」
「你昨晚剛回國,我妹吵了你一夜還不夠,今天我一起床,就聽見她的歡呼聲,還興匆匆的告訴司機要他休息一天,然後衝出門。我想,她除了去煩你,恐怕沒人能讓她如此興奮。」
「既然如此,你還不制止她。」
「我從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當初我幫你安排國外的案子,你出國多久,她就在我耳邊埋怨多久。」
他可以料想得到袁媛張牙舞爪的樣子。裴文傑低頭莞爾。
袁韜白了他一眼,悻悻然地說:「你別得意,被我妹纏住還能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的傻蛋就只有你。有我妹在,你想討老婆的困難度大過於祈求世界和平。」
「既然知道我身陷囹圄,為何還要折磨我?」
「因為只有你願意花心思陪她扮家家酒,玩小朋友的盟誓。」
裴文傑露出致命的笑容,嘴角玩世不恭的往上挑,挑釁的問:「不怕我假戲真做,如她所願?」
袁韜怔住,料想不到他有此一問。
下一秒,隨即低頭笑出聲來,他抬起頭來,似假似真地說:「那我會先斃了你。」
裴文傑不改笑臉地反擊,「哈,你還真狠啊!我可是無辜的受害者。」
笑歸笑,袁韜還是不客氣的奚落他,「外人看不出來,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更同樣身為男人,難道我會看不出你多歧視愛情。」
「哼!你是我肚裡的蛔蟲。」裴文傑點了根煙,重重的吸了一口,再往窗外用力吐出,熟練而深沉,似乎要把心底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重重的吐出。
在袁媛面前他是不抽煙的,除了顧慮她的身體健康外,更不想讓她看見陌生陰暗的自己。
袁韜似乎想剖析他,特地繞到他面前,「你知道自己付不出女人想要的,所以執意逃避。就你這種性格,才有資格稱浪子。我想諒你也不敢去碰我妹,她那顆辣椒子,只會辣得你眼淚直流。而且她還是個孩子,哪懂得什麼是愛。」
「你太小看她了。她翻天覆地的本領絕不是你所能想像得到的。」
「所以你才不會去招惹她,不是嗎?」袁韜眼裡的笑意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他半強迫裴文傑去正視心底的黑暗面,也隱隱告誡袁媛是他碰不得的。
只因她是他們心中的寶貝,無論如何都捨不得惹她傷心落淚。
第二章
「怎麼是你?文傑呢?他不是說要來載我。」濃濃的失望語氣夾雜著無比的憤怒。她孩子氣的跺腳,柏油水泥地簡直快被她踏出個窟窿。
放學後,袁媛心中甜蜜的引頸盼望著意中人駕著跑車來接送,誰知時間分秒過去後,出現的竟是自家的司機。她再也按捺不住,氣沖沖的質問一臉歉意的司機老劉。
老劉早習慣小姐的脾氣,他知道小姐的炮火是朝著裴先生,也不以為意。事實上她的心地善良,只是碰上裴先生,才會一改常態變得任性。這些宅子裡的人全都曉得,因此總是包容她。
他耐心的勸道:「裴先生打電話到家裡,要我先載妳回家。他說今天工作的進度落後,可能要失約了,所以取消今天的晚餐。」
「我不管,你叫他來見我。」她把書包憤怒的摔在地上,嘴一扁,淚珠就在眼眶裡翻滾。
老劉見她僵直的杵著,眼睛恨恨的瞪著腳下,這模樣怪惹人心疼的。「小姐,妳別這樣,裴先生要工作,他可不比咱們。」
又來了,他到底要她失望多少次,他才甘願!明明約好陪她,卻又臨時改期。
長大後,他們相處的時間已被他的工作大量剝奪,難道就這麼一直讓工作阻礙他們嗎?那個撈什子的工作,真比她重要嗎?
不,她絕不妥協。
她回過神,抓起書包往後車座丟,氣沖沖的上車。她對著老劉命令道:「到我哥的公司去。」
老劉心知肚明,也多次被大少爺暗示過,最好別送小姐去公司,因此他面有難色,斗膽勸道:「裴先生是真有工作,他要我轉告妳,等他一忙完馬上就回來,妳這樣去……恐怕會延誤他的工作。」
她斜眼一瞪,「你載不載我去?不載我去,我自己搭出租車去。」
老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最後還是把小姐送到大少爺的公司。
「砰」的一聲,攝影棚內原本肅靜的氣氛,因猛然的巨響而打破。
熟悉場景的老鳥,全聳肩彼此眉來眼去,默不作聲,且不約而同的等著上頭的命令。
拿牢照相機專注在拍攝的裴文傑,依舊文風不動的對著模特兒猛拍。倒是美麗的模特兒嚇得目瞪口呆,一時無法做出反應。
「動作!」他硬聲喝道。
模特兒不敢出聲,僵硬且不自然的變換姿勢,表情有些呆滯。
裴文傑自然意識到背後那滿腔怨懟的人,但是他對工作也有屬於自己的專業堅持。
他可以為了拍一張戰爭的照片,遠赴戰火頻繁的國度,也曾經為取個景趴在湖邊,耐心等待三個月。無論面對多不平等的強權壓迫,他眉頭皺也不皺,任何苦頭都吃透,只因他對自己的工作負責,和一份固執的狠羈脾氣。
然而現在他卻懼怕回頭。一個面對大風大浪、幾次從虎口逃生的大男人,頓時心頭又累又苦,有股想逃跑的衝動。
裴文傑工作時的壞脾氣是眾人皆知,也屢次把模特兒罵哭,獨獨在面對她時,卻總是力不從心的舉白旗投降。
「你拍啊!你盡量拍個夠。」熟悉的聲音,有種決裂陰狠的威嚇意味,夾雜著憤怒與不甘。
聽到這樣的語氣,工作人員連道具、場景都不敢碰。
看來今天又沒辦法如期完工,裴文傑大氣一吐,妥協的把照相機交給助手處理,讓他去善後,再喊道:「收工,明天再繼續。」
工作人員全識趣的加速收拾,趕緊離開風雨欲來的攝影棚。
裴文傑走到桌前,抄起車鑰匙放到腰間的口袋,隨手取過外套,勇敢的撐起笑容,面對那張怒顏。
他恍若無事的勾摟住那纖細的肩膀,欲往外頭走去。
誰知小公主動也不動僵硬的定在原地,臉色黯沉,怒髮衝冠。
他只好扮小丑討饒,「又怎麼啦?誰欺負妳了?」
做賊的喊捉賊,明知故問。袁媛別過臉,憤怒又委屈的眼瞳就是不看他,對他的安撫充耳不聞,彷彿他負她多深重,心中篤定這次絕不饒他,執意冷戰。
他站挺身,環視剛剛滿屋子的工作人員,現在卻跑光光。攝影棚冷氣寒強,燈光昏暗,忙了一整天,他也略有疲態,因此無意打拖延戰。根據以往的經驗,道歉便是最好的方法。
「好啦!是我不對,我不該黃牛。但是我只想盡快把工作告一段落,有時間多陪妳。」這倒是實話。
這話她聽進去了,她拉回眼光倔強的直視他,來勢洶洶地逼問:「這是實話嗎?該不是因為一星期後你要去南美小島拍照,所以想把台灣的工作做一個了結吧?」
該死!又是誰洩漏他的工作計畫?連去哪裡都知道,就表示是高層人員,而最高層人員除了老闆袁韜,他想再也不會有人有這個膽子。
本想瞞個四、五天,甚至來個先斬後奏。
想不到「有人」為了自身的安全,竟出賣他。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麼好辯解的,僅能說自己交友不慎,誤交匪類。
他索性承認,「是,我是要出差。不過為期不長。」
「一星期叫不長,我真不曉得怎麼樣才算長。你剛從國外回來不到一個月,現在又要出去。台灣有這麼差勁,不能住人是不是?還是你存心躲我?你嫌我煩是不是?」她咄咄逼人的逼問。
看到那張快要哭出來的小臉,他心都癱軟了。十三年前她像個天使,現在則像個要抓他到地獄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