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凌玉
風行健瞇起雙眼,逼近她清澈的眸子,雙手來到她的肩上。提及埋在心上的種種,他成了噴血的獸,指掌握得更緊。
「你真要聽嗎?真的嗎?」他的笑容猙獰,笑聲沙啞,眼中閃耀著光芒。
她的肩膀被他握得好疼,痛徹心肺,骨頭似乎就要斷折。
「告訴我。」她罔顧疼痛,艱難的懇求著,執意分擔他心上的秘密。他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肌膚上,熾熱的氣息,混合在他幾近瘋狂的目光中。
她瞬間有了錯覺,無法分辨此刻是身在他懷裡,還是在一頭猛獸的指掌下,瀕死的等待著利齒致命的一咬。
風行健張開唇,咬住她柔嫩的唇,用力的一嚙,咬破那溫潤的唇瓣,在舌尖嘗到她的血。他笑得狠毒,雙手握得更緊,說得格外迅速。
「席上的那些人,十年前合演了一齣戲。由魏江領著兵,以剿匪的名義滅了湘水畔一戶商家,將那戶商家的錢財瓜分一空。」他察覺到她正在顫抖,卻無法分辨她的顫抖,是因為他所說的殘酷故事,或是他刻意的咬傷。
她低呼一聲,臉色蒼白如雪,只能望著一臉兇惡的他。在兇惡的表情下,她是不是看見了他心上不曾痊癒的傷?
她不恐懼,只是哀傷。
風行健誤解了她的低呼,笑聲由口中逸出,那聲音竟類似於猛獸的嘶吼。「他們揮刀殺人,老弱婦孺,壯丁奴僕,無一倖免,八十幾口人全被戮首,屍首扔入湘水中。這些,就是魏家眾多財富的開端。」魏江所賺來的每分錢上,都沾著鮮血。
八十幾口人?這數字議芙菜全身一顫。為什麼不多不少,偏偏是八十幾人,與長慶殿那一夜死去的人數相仿?
「這就是那群盜匪的由來?他們全是倖免的遺孤嗎?」她握住他的指掌,摸索到他肌膚上殘留的舊日傷痕,沒有將話問得分明。知道即使問了,他也絕對不會鬆口再多說什麼。
想到他經歷的痛苦,淚水如斷線的珍珠,從她的眼中紛紛墜落。
難道,這樣的悲劇沒有盡頭嗎?他在陽間的這幾世中,總是不斷經歷這樣的痛苦。沾在身上的血債,一世多過一世,只會增添,不會減去,蒼天何時才能放過他?
或者該問,他何時才肯放過他自己?
風行健沒有回答,許久之後才又開口,瘋狂與痛苦又被理智覆蓋,他恢復了冷靜。
「他們必須以死償罪。」他下了結論,宣佈那些人的死罪。
芙葉只能望著地,在他的指掌下顫抖著,無法遏止心中蔓延的絕望。他這麼堅決,是否從魂魄中,就根深柢固的恨著負過他的人?
問盡天地,追究他的前世今生,她無疑才是那個負他最多的人。她不禁要懷疑,倘若他其的想起了前世種種,真的聽得下她的道歉嗎?是否還來不及說出隻字片語,他已用那把利刃,了結她寄托荷花而生的殘魂?
「死亡並不可怕,肉體上的痛楚,其實十分短暫,真正可怕的折磨,是永無止盡的懊悔。」她低聲說道,緊閉上雙眼,體會著只有她才知道的苦痛。那痛苦,已經折磨了她千年之久。
最可怕的折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魂魄一直活著,陷溺在無窮的悔恨中,難以逃脫。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懊悔帶來的折磨有多可怕。
「那些惡人不會懊悔]他冷漠的斷言。做了惡事的,就全都該死,關於這點他堅信不移。
「惡人不會懊悔,但是罪人會。並非做了惡事的,就全是惡人,有的時候,做了惡事的,只是無知的罪人。」她徐緩的說道,低斂眉目,雙手輕輕顫抖。
有太多的罪人,只因當初的一念之差,從此之後萬卻不復。
例如她。
聽不下她接近求情的話語,風行健不耐的撒唇,大掌滑入她的長髮中,另一手制住她嬌小的身子,將她安置在心口。他的唇準確的找到她的,靠在她染了血的唇邊輕摩。他們的吻裡有著絕望,有著她的血。
「你說得太多了。」他嘶聲說道,雙手落在她的衣襟上,無心慢慢解褪,他用力的一撕。
寂靜的夜裡,有布帛被撕裂的聲音,格外刺耳。
她發出一聲無助的低吟,驚慌的注視他,無力抵擋他的癲狂。是先前提及的血腥往事,讓他變得瘋狂,急切的想尋求遺忘嗎?
花羅撕裂後,雪白的肌膚顯露在燭火下,他的目光變得更加熾熱,大掌撫過柔軟的肌膚。連拿間的南,也與許久前相仿——
這是初次,還是溫習?就連她柔軟的身子,也讓他有著熟悉感。他絕望的吻著她、擁抱她,在黑暗的歡愉裡翻騰,將她的身軀當成唯一的浮木。
他褪下衣衫,黝黑的肌理強健有力,上頭有無數的傷,像極了一頭野生的猛獸。褪下衣服後,連年代也模糊,他更像是她記憶中那個男人。
不只是像,分明就是他。她的戎劍,她傾盡神魂愛戀的男人。
英葉無處可逃,在床沿瑟縮著,被拖入他的懷中,顫抖著承受他無盡的癲狂,他引起的火焰包圍她、燒灼她。
她仰起透著紅暈的嬌靨,露出雪白的頸,如絲如緞的黑髮散了一地。燭火盈盈,照拂著兩人,她聞見酒與荷花的香氣。
她輾轉輕吟,如被擒住的無助鳥兒。他是獵人,而她是他的獵物。
激烈的、煩惑的、軟弱的、疲倦的歡愉。她軟弱無力,在被褥間扭動著嬌軀,不知是在掙扎,或是迎向他的狂熱。
一點一滴的,她的血液也被他染得燙熱,久遠前的情慾,慢慢的流淌在她的血脈中,歡愉從陌生,徐緩的變為熟悉。他雖霸道,卻總不會傷了她月兒悄悄隱沒進雲中。夜,更深了。
第九章
驚擾她平和夢境的,是火光,還是人們的驚叫聲?
一醒來,被褥已冷,風行健不見蹤影,而窗欞之外火光築然。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這問宅邸裡肯定是有事發生了!
驚叫聲四起,有好幾聲叫聲在最高亢處,被硬生生截斷,而後陡然變得寂靜,連喘息聲也不可聽聞。她全身一震,想起了最不願意想起的一幕。
依稀記得,在雲夢大澤的邊緣,那場最後的戰役時,她緊貼在他的胸膛上,也曾聽過這樣的聲音。
是亂賊闖入了嗎?
芙葉走下床鋪,只穿著單薄的衣衫就奔人庭院中。院中無燈,連原有的燈籠也全被砍滅,她盲目的走著,直覺的知道,該往哀號聲最密集的那處尋找他的身影。
哪處有最濃稠的血腥氣息,他就該在那一處吧?
她奔走到大廳上,那兒已是一片狼藉,在華貴的器皿間,濺了大量的血,好多人躺在血泊中,而更多人瑟縮在牆角,身上儘是刀傷。仔細一看,那些人全是先前縱酒享樂的高官,才一日不到的時間,轉眼就已倫為階下囚。
站在大廳中央的,是一群黑衣的男人,眼睛全是嗜血的冰冷,手中持著刀,虎視胱胱的看著群聚在牆角的高官們。這些亂賊闖入魏府時,竟寂靜得沒半點聲響,如夜裡陡然來襲的狼群,任何人都無從警戒。
風家馬隊全無蹤影,妄想反抗的人,都被殺盡了。達官貴人們,全被驅趕到大廳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衫,盡數都是被從枕席間強拉出來的。此刻,有人求饒、有人哀號、有人咒罵。而黑衣人們沉默以對,只拿那雙眼睛,靜默的盯著。
殺意凝聚,燭火映過鋒利的刀刃邊緣。驀地一閃,讓人心驚膽戰。
門前,出現了一個纖弱的人影,與大廳上的殘酷景況形成強烈對比。
一瞬間整室都沉默,眾人都回頭,目光凝聚在芙葉身上。那張絕美的容貌上,沒有半點驚慌,仍舊平靜如昔。她對滿室的種種都視而不見,略略搜尋後,就只看定一個男人。
那男人一身黑衣,面容上蒙著黑布,只看得見一雙凌厲的黑眸。他的發上,有著一條石青色的帶子。那帶子綁成簡單的結,是她親手綰上的。
芙葉無所畏懼,筆直的走向他,一身素白的她,梁足走人滿地血腥,不知是誰的血濺在裙上,點點如細碎的浮花。她望著那雙無底的黑眸,無視眾人的錯愕,以及滿室的血腥。
即使天地都覆滅,她也能認出,那該是他的眉目。
她踏過遍地血海,筆直的走來,纖弱的身子輕顫著,那雙清澈的眼裡卻見不到半分畏懼。早在心中起誓,就算包圍他的是激烈的怒火、灼燙的恨意,她也要來尋他那男人靜默的瞅著她,而後扯下蒙面的黑布。
當蒙面的黑巾扯下時,大廳上傳來一陣不敢置信的喘息。倒臥在地上,等著被宰割的人們瞪大眼睛,錯愕的望著那人。這個男人,本該是他們的救星。
「風行健!」始終沉默不語的魏江,率先吼出那個名。他咬牙切齒,額上青筋綻露,俊美的眉目如今因憤怒而猙獰,醜惡得有如修羅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