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凌玉
喜兒還沒捂清楚怎麼回事,面色不善的嬤嬤已經像抓小雞般抓住她,隨著纖腰款擺的王潔月,穿過重重迴廊,進入王潔月客居的院落。
「潔月小姐,請不要戲弄喜兒了,纏足是要在幼年的時候纏,怎麼可能到了我這年紀還能纏足了」喜兒被丟在一張大木椅上,不安的看著四周。
這處院落沒有集霞樓精緻,但是令人奇怪的是,窗欞與門扉士都懸掛著厚重的錦被,像是要阻絕外面的聲音。
也或許是要防止房內的聲音傳出去喜兒掙扎著想要下木椅,四周卻徒然出現四個中年女人,上前用力按住她的手腳。
王潔月緩慢的走到喜兒身邊,掀起湘裙,微笑的看著那雙穿著綾襪的天足。「能纏的,絕對能纏的。你可要感謝我的一番苦心啊,為了幫你纏足,我特地從京城裡偷偷請人進魔堡,花費了好些銀兩呢!」她伸出手,讓一個嬤嬤攙著她坐到角落的椅子上,之後優閒的端起茶碗。「喜兒,你可要忍一忍啊,這是為了魔堡著想。」
喜兒被壓制在木椅上,看著面色陰沉的嬤嬤們,她恐懼的想要逃離。
是曾經偷偷希望過自己能夠纏足,但是等到真正面臨時,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突然間,千金小姐們裊裊娜娜、蓮步輕移的姿態,看來不再那麼吸引人了。
「潔月小姐,請先緩一緩,讓我再想想。」她掙扎著,邊說邊喘氣。
王潔月冷哼一聲。「有什麼好想的?我好心要讓你這頭假鳳凰能端得上檯面,免得丟魔堡的臉,你還要想什麼?」一絲最冰冷的微笑躍上嘴角,她揮手下令。「嬤嬤們,可耍幫喜兒姑娘纏一雙漂亮的小腳啊!」
喜兒掙扎著,雲鬢散亂,長長的黑髮落在木椅上,纏繞著她蒼白如雪的面容。
一個嬤嬤眼尖,瞄見喜兒貝殼般的耳完美無瑕,伸手粗魯的固定住她的頭,仔細端詳著。
「潔月小姐,這女孩甚至沒有穿耳。」
王潔月聳聳肩,茶蓋沿著杯緣滑動,發出刺耳的聲響,唇邊的微笑更冷、更陰邪。「那就順便幫她穿吧!」
嬤嬤不知從何處拿來一根五寸長的金針,不懷好意的靠近喜兒。其餘的人則是將喜兒死命的接住,不讓她移動分毫。
恐懼像是巨大的魔爪,牢牢的抓住她的胸口,讓她幾乎沒有辦法呼吸。費盡了力氣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嬤嬤們的手。猶記得小時候住在破草廬的老婆婆告訴她,沒有穿耳的女孩下輩予還會是奴才,那時她衝動得想自己拿針在耳朵上穿幾個洞,好脫離奴才的宿命。然而如今,她恐懼得只想逃。
正在慌亂時,拿著金針的嬤嬤上前來,用指頭用力搓揉喜兒的左耳。搓得潔白的耳朵開始泛紅髮燙。不留情的拿起金針,狠狠的一針穿過。
劇烈的疼痛迎面襲來,喜兒尖叫一聲,感覺耳朵像是被撕裂般。她的身子往後一仰,幸虧被四個嬤嬤扶住,不然大概已經摔下木椅。
「住手、住手,我不要了。」她喊叫著,強忍著不流下淚來。
「怎麼,忍不住嗎?想當千金小姐,這可是必須的。」幫她穿耳的嬤嬤冷言冷請道,在她的右耳又搓揉了幾下,也是一針直過。
喜兒疼得眼中淚花亂轉,此刻她幾乎願意付出十年的性命,只求能夠脫離這些嬤嬤的魔掌。在最危急的時刻,她無可抑制的想起衛殞星,差點要開口喊出他的名字求救。
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深深的烙在她的神魂中,使得她在急難時就只能想起他。
那天在偏廳,他不是曾經出面救過她嗎?當他阻止王潔月的責打時,有一股暖流滑過她的心間,那是感受到被疼寵的甜蜜。然而,現在她如此的痛苦,他又在哪裡呢?
穿過的耳流淌著微量的鮮血,嬤嬤取來鉛粉塗上,簡單的止血,又在傷口上揉了揉,拿了一副翠羽寶珥給她戴上。
沉重的寶珥使得傷口更加疼痛,喜兒不敢再搖晃頭部。兩耳火燒般的疼痛著,輕晃頭都,就感覺寶珥的重量在撕扯脆弱的傷口。她看著圍在身邊的嬤嬤們,開始懷疑自己會死在這些人手中。
接著另一個嬤嬤取來準備好的一匹白綾,搬了個矮凳,在喜兒的腿前坐下,以利落的手法將白綾從中撕開。嬤嬤先將喜兒的右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褪去了她足上的綾襪,灑些白礬在她的足縫內,將五個腳趾緊緊靠在一塊兒,之後用力的將腳面曲作彎弓狀
喜兒疼得直冒冷汗,右腳疼得像是已經被銳利的刀劍削去般,她再也忍不住,奮力踢動著雙腿。從小就打雜跑腿,她的力氣可不是一般千金小姐比得上的,嬤嬤們沒有防備,被她掙脫開來。
她踢倒了兩個嬤嬤,笨拙的跳下木椅。被折拗的右腳在觸地的瞬間,疼得讓她差點要以為此刻踩的不是平地而是刀山。
「該死的,給我欄下來。」王潔月正愉快的欣賞著好戲,怎麼容得了好戲的主角脫逃?
喜兒顛跛的逃到門邊,狼狽不堪的披散長髮。身上的衣衫全亂了,她恐懼得無法理會,只想著要快些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她再也不敢奢求什麼,再也不會對纏足有什麼幻想,只要能夠逃出去,就算是要讓她回去做跑腿丫鬟都行。
撲在雕花木門上,她用力極打著。「來人啊,快點來救我,我不要纏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喊叫著,像是被追到絕境的人,用盡所有的力氣捶打。但是門上覆著厚厚的錦被,她的呼救聲全然被阻絕在內。
幾隻手臂不死心的將她拖離門邊,再度拉回木椅上。恍惚間,她只能看見王潔月冰冷的微笑,疼痛再度襲上雙足,從前對於纏足的渴望,在此刻想來,就像是一個尖銳的諷刺。
有了上次被她逃脫的經驗,嬤嬤們這次無不用盡全力,費力壓制住喜兒的身子。
白綾牢牢的捆了兩層,彎成小巧的金蓮,再拿著針線上來密密縫口,一面狠命的緊纏,一面密縫。
忙完了右腳,嬤嬤擦著汗,再將喜兒的左腳提到膝上,仔細的灑了白礬,握住腳面準備一氣呵成,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
喜兒已經疼得失魂,緊閉著雙眼,等待著即將襲擊的疼痛。
然而,疼痛並沒有如預期發生,她似乎聽見激烈的撞擊聲,以及女人們驚慌的叫聲。身上的壓力在瞬間全鬆開了,她軟軟的滑落到木椅下,以為自己已經昏了過去。
昏過去也是好的,最起碼不用再承受那麼可怕的疼痛。她用僅餘的神智想著。
一雙手臂謹慎的將她擁入懷中,像是怕碰疼她般小心翼翼,溫暖的胸膛熨燙著她汗濕的臉龐。男性的指輕柔的拭去她耳上的血跡,迅速將那副沉重的寶珥取下。
她在朦朧間,彷彿聽見某種安撫的低語。她聽出是衛殞星的聲音,卻又不敢確定,低沉的嗓音裡,有著讓她陌生的焦急。這會是他的聲音嗎?他的語調從來都是冷淡的,還帶著一點嘲弄,不停的逗耍著她。而如今傳人耳中的聲調,卻潛藏著無限的關心。
「殞星?真的是你?」喜兒昏亂的睜開眼,忐忑的確認,看見他正低頭看著自己。她用盡所有力氣攀住他高大的身軀,害怕他只是她因疼痛過度而產生的幻想。
「沒事了,沒有人可以傷你。」他輕柔的說道,疼惜的擁抱她。
喜兒的身軀整個放鬆,險些要昏厥過去。確定他的出現後,她終於能夠鬆懈下來。有他在身邊,她什麼也不用懼怕了。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教,她伏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安心的啜泣著,淚水滴落在他身上,潮濕了兩人的衣衫。
「她們傷了你?」他瞇起黑眸,仔細的審視懷中虛弱的喜兒。
幸虧他半途折返,怕喜兒在魔堡裡悶壞了,想帶她回京城一趟。回到堡內遍尋不著她的蹤影,直到一個服侍王潔月的丫鬟吞吞吐吐的說,看見王潔月以及兩個嬤嬤架著喜兒到這裡來。
遠遠就聽到她呼救的聲音,他的心像是被針刺般疼痛著。沒有浪費時間,來到門前伸掌一劈,輕而易舉的就將雕花木門劈成碎片,看見眾多嬤嬤圍著喜兒,拿著白綾折磨她時,他險些失去理智,當場要了那些人的性命。
若不是怕傷著喜兒,或許他真的會出手,輕易的解決在場的所有人。即使是女人也罷,傷了喜兒的人,他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我的腳好疼。」喜兒邊哭邊說,像是要哭出所有委屈。她不是軟弱的人,只是幻滅以及疼痛的雙重打擊讓她接近崩漬,在他提供懷抱時,就只能全心的依賴。
殞星神色一凜,銳利如鷹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那黑眸裡有著類似妖魔的可怖,讓所有與之接觸的人感到頭皮發麻。被王潔月請進魔堡的嬤嬤們早就看出情況不對,驚惶失措的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