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凌玉
綾蘿站起身來,靠近竹床,一顆心跳得十分劇烈。在床畔看了半晌,確定他仍在昏迷時,她才偷偷的又靠近了幾步,終於來到床前。胸口有些緊,像是難以呼吸,她緊張的頻頻吸氣。瞪大了眼睛,她像是不曾見過他般,只能愣愣的看著昏迷中的他。
真不公平啊,為什麼男人也能夠如此的好看?
昏迷中的南宮揚,俊朗約五官是平靜的,緊閉的眼臉上是濃密的眼睫毛,在黝黑的面容上投下暗影,遮蔽了那雙如謎的照眸。
她彷彿被催眠般伸出手,白如水蔥的手指有些顫抖,輕輕的滑過他的額,拂開那兒柔軟豐厚的黑髮,落在他緊閉的眼上。挺直的鼻樑下,是那張男性的薄唇,從第一次見面以來,始終嘲弄的勾著,帶著點旁人看不出的深長意味。
他身上的氣息意外的好聞,清爽的古龍水氣味,並不像是一般男人那樣的刺鼻,反而更襯托出他慵懶的性格。古龍水裡有著海洋的氣味,讓她想起他就如海洋般的深不可測。
綾蘿緩慢的靠近,細細的研究他的一切。
打從在柳姊姊的豆漿店裡過見他那一天起,她心中其實就瀰漫著對他的傾慕。她聽過好多好多關於他的傳聞呢,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就接掌了南部各大族,頭幾年還施展鐵腕,解決了他父親留下來的爛攤子,打點好族內各大老的利益分配,正當所有人將目光焦點凝聚在這個年輕有為的族長身上時,他竟開始了墮落的生活。
內心深處其實曾經想過,他們之間有著那麼一丁點的神似。都是年紀輕輕就被拱上了高位,同樣都背負著龐大的包袱,只是他比她幸運,還有一個舞台可供他發展。
因為過度瞭解他,她反而不信任有關他的負面傳聞。那些墮落的傳聞是真實的嗎?
一則又一則的風花雪月,讓眾人對南宮揚失了信心,逐漸將目光移開。但是,又該如何解釋特務界對他的傳誦?在那些傳聞的背後,或許還有埋藏得很深的真實。
她對外界隱瞞了身份,而他隱瞞了什麼?
她緩緩降下身來,不由自主的接近他的臉龐。均勻的男性氣息有著暖暖的溫度,她的手指來回輕撫著他的顴骨,凌亂的黑髮垂落,輕輕撩撥過他的頸項。
「哪一個是真實的你?」她小聲的問,又靠近幾寸。
不曾跟男人靠得這麼近,但是她就是想要靠近他,心上有一條線,被繫在他身上了,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就輕微的被扯動。這應該就是傾慕的心情吧!
她再怎麼位高權重,終究也還是一個年輕女子,先前的調笑與諷刺是為了掩飾心中對他的情愫。
「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認出你了。我不敢置信,南風呢,爺爺時常向我提起的南風,我熟知你在特務界的每一項事跡,甚至會在被那些老骨頭氣得偷哭時,偷偷想起你。我躲在那個小社區裡,萬萬沒有想到會過見你。」指頭輕撫過男性的薄唇,柔軟溫熱的觸感讓她的臉嫣紅了。
黑髮拂過他的眼臉,似乎看見他的眼動了動。她緊張的停住動作,連呼吸都忘了。
幾秒鐘後,他沒有任何動作,綾蘿才徐緩的吐出悠了好久的那口氣。
若不是確定他昏迷不醒,綾蘿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敢如此大膽,恣意對他上下其手。
要是正在摸他的時候,他醒了過來,她還有臉做人嗎?
「想嚇我嗎?」她緊張的笑著,雙手捧著發燙的臉,觸碰到口唇。
回想起南宮家宅邸裡的那一幕,她的唇也有些發燙,像是又重新感受到他的輕觸。
從小到大,眾人當她是玻璃娃娃似的捧著,任由她衝動或率性放棄。她從不曾感受過那樣的衝擊,從身體的接觸,到達最深刻的內心,那處無人曾經駐足的角落……
手平放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那溫熱堅實的觸感讓地想起包裹著天鵝絨的鋼鐵。他的心跳平穩,連呼吸都沒有分毫改變。
她重新低下頭來,靠近他的唇,小心翼翼的輕碰著,著迷於那神奇的悸動。「其實我是有私心的,會選擇你來充當丈夫,是想要多親近你一些。」是不是感覺到他的肩有些微的動作,像是一個微乎其微的笑容?她觀察著,以為是過度緊張所引起的想像。貪戀著他的呼吸與氣息,她放任衝動,輕柔而笨拙的吻著他,靠著他的唇輕輕說話。「我說謊了。說什麼為青幫著想,還嚷著不想受到長老們的擺佈,那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借口。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會想著要多靠近你一分。但是,你會知道嗎?你會明白嗎?」她歎息著,直起身子。
心中有深深的惋惜,如此的靠近他的身子,卻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她所愛戀上的,是多麼複雜的一個男人,而光憑著心中那麼一丁點靈犀,真能夠確認他就是她今生所等待的那個人嗎?
她像是走進了鏡屋裡,心中迷惘著,每一個鏡子上都有他嘲弄的笑容,而想著要上前去擁抱他,所觸碰到的卻只是冰冷的鏡子。
每一個身影都不是他真實的面貌,她何時才能真正的看穿他的偽裝,看到他真正的心,探詢他的心上可有她?
愈想愈是心煩,她煩躁的拉開髮帶,挫敗的咬著唇。
最後再眷顧他一眼,卸道他還在昏迷當中。綾蘿輕緩的走入行雲齋的浴堂中,決心在他醒來之前,先泡泡水讓自己清醒一些。
關上湘妃竹門,她邊思索著,邊褪下衣衫,踏入浴堂的水池中。
細微的水聲響起,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霎時睜開精光四射的黑眸。那雙黑眸裡有著深濃的笑意,以及某種埋藏得很深的情緒,不同於平日的冷硬,反倒萬分溫柔。
他的唇緩慢的勾起,形成一個深深的笑容。
※※※
浴堂內的人兒偶爾翻動嬌軀,濺起的水花發出細微聲響。
午後的熏風吹過行雲齋,穿拂雅致的湘妃竹。
南宮揚壓下幾乎逸出唇邊的呻吟,原先的笑容很快的被疼痛逼退,他扭扭脖子,摸索到後腦上那個雞蛋大小的腫包。
「這個小女人,下手還真重,一點情面都不留。」他喃喃說道,利落的一個翻身,就無聲無息的從竹床上翻落。
幾個簡單的動作,全身的肌肉就發出激烈的抗議,不少受到擦傷的地方如今正隱隱作痛。他蹙著濃眉,低頭看見身上被胡亂穿上的衣服。
綾蘿只是隨便找了件襯衫幫他裹上,連下身都只套了件家居短褲,在這邋遢的穿著下,他仍舊穿著那件浴袍,而襯衫與短褲都因為長時間的在地上拖拉,而變得髒亂破舊。
南宮揚鬆開眉頭,很是幸災樂禍的猜想著,不知那小女人幫他套上這身衣服時,那張俏臉是如何嫣紅的一個模樣。
他還懷念著她青澀而遲疑的吻,從不曾有女人如此用心而專注的吻著他,彷彿她所付出的每一分都是今生最重要的。
那樣的全心全意,幾乎讓他在浴室裡衝動的想改變主意,答應了她的提議。
只是,她的那一擊把他敲昏了,他什麼話都來不及說。
昏迷了半晌,只隱約記得自己被當成一袋不值錢的貨物般,被綾蘿一路又拖又拉,虧得他身強體健,不然遇上如此不知「憐香惜玉」的綾蘿,全身的骨頭大概已經摔斷八成。他懷疑這個小女人因為求婚不成,開始想要謀害他。
不過話說回來,也虧得這次的昏迷,才有榮幸能得到她主動的吻。
他邪氣地添了添唇,在唇上嘗到西湖龍井的氣味,以及她特有的淡淡甜味。
早在到達豫園之前,他已然清醒,只是繼續佯裝昏迷,看她會要什麼把戲。進入行雲齋後,她主動的靠近,讓他幾乎亂了氣息。溫香軟玉主動靠了上來,他當然樂意的接受了。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平時看似衝動多話的小女人,有著那麼細膩的情緒,而那些情緒全是為了他--
沉穩的腳步踏在地上時是寂靜無聲的,像極了在森林間行走的野生動物,精悍的身軀潛伏著旁人難以察覺的爆發力。只有在旁人看不見的時刻,他的動作才會利落如優雅而致命的野獸。
視線略過行雲齋內清爽簡單的傢俱,筆直的看向通往浴堂的門扉。他緩慢的微笑著,褪去身上被胡亂穿上的襯衫與短褲,結實的男性身軀上只剩薄薄的浴袍。
推開那扇竹門,他臉上帶著壞極了的笑容。
綾蘿原本靠著水池的邊緣,將頭枕在岸邊閉著眼,想要理清混亂的情緒。暴露在空氣裡的雙肩卻突然感到寒冷,敏感的感受到微涼的風吹拂,她疑惑的睜開眼睛,映入眼裡的竟是南宮揚慵懶而邪惡的笑容。
驚駭過度的,她馬上沉入水池中,卻意外的嗆了幾口池水,池水微苦,讓她皺起了美艷的臉蛋。
豫園裡的各處院落都是引天然的溫泉水入池,供沐浴戲水之用。行雲齋的浴堂建造得簡單卻寬敞,深色的花崗岩圍成水池,溫度適中的溫泉水是淡淡的乳白色,躲在裡面,暫時可以避開他那雙像是要看穿一切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