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凌玉
歲寒看著她小臉上表情陰情不定,不由得好奇她究竟又在想些什麼。他能夠確定胡嬡憐沒有說謊,她之所以迴避回答是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該從何解釋。如此單純的女子,純真得彷彿不染塵的仙子。他的心陡然一震,因為某種連他自己也不知悉的感動。她的眼神與一舉一動似乎突破了他心中一道無形卻堅固無比的牆,從歲寒那張面具的微小縫隙中鎮入,慢慢的滲透進他的心。
在失魂落魄的幾秒鐘,他默默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子不能言語。他到底著了什麼魔?
歲寒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猛烈的甩甩頭,就像是要甩開她在他身上悄悄施下的魔咒。
「就算是蘇戀荷不能親自出馬,也還有一位姓白的年輕女子可以出面吧!我記得她也是骨董界有名的鑒定家。『魅惑人間』還有這麼一個合適的人選可以派,說什麼也不必要你這個生手來做代表。」是不是因為要掩飾自己的一時失態,連歲寒自己都感覺出來,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必要的嚴厲。
雲歲寒真的像戀荷姊說的那樣不好惹,他的觀察力敏銳得令人害怕。嬡憐看著他,心中閃過戀荷對他的、一些評語。
一個年紀輕輕就扛起家族企業的重擔,只花幾年的時間就在骨董界闖出天下的男人,雲門的經營權交給雲歲寒後的十年來,每年的營業額成長三倍之多,不但讓雲門成為骨董界唯一可以與「魅惑人間」相提並論的骨董交易所,也讓雲歲寒的大名傳遍了骨董界。
他做事果決明快,甚至有一些冷硬不留情,除了家人之外不相信任何人,雲歲寒帶著疏離的態度和他從未融化過的冷漠在商場上縱橫。
她想知道他的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就像是好奇堅硬的岩石下是否包藏著美麗的翡翠。
「喔,你說的是白水灩。沒錯,白姊在這一行也是佼佼者,但是前不久她結婚了,她和她丈夫決定定居在杭州西湖畔,所以沒辦法常回台灣,戀荷姊只好找我來出公差囉!」
嬡憐說著,驚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說我好歹也是『魅惑人間』的股東,只顧著分紅卻不工作就有些說不過去,雖然是生手,但是有她們在旁邊幫忙,我應該還能勝任這一次的任務。」
她說得很快,不知道是想說服自己,還是想說服在座的三個男人。
知道蛇精白水灩下嫁龍擊天之後,雷恩還在一旁打哈哈,說他們這一對是標準的「龍蛇雜處」,結果這只不知好歹的騙幅照例被白水灩用話刮了一頓。其實雷恩的運氣算是不錯的了,水灩結婚之後脾氣改了不少,要是在以前,她非拿起劍追著雷恩砍不可。
嬡憐想起雷恩被水灩搶自得說不出請來的情形,不由得在心中偷笑。水灩原本就不喜歡和這萬丈紅塵有太多牽扯,「魅惑人間」先前全靠戀荷一人打理內外以及一切生意,戀荷結婚收手後,喜歡平靜生活的水灩更不可能出來扛起經營大權。
像是要把心中的所有疑問都問完才甘心似的,歲寒繼續提出他幾天來用盡關係也找不出答案的問題。
「那麼宴會當天陪你出席的混血男人又是誰?同行中沒有人見過他,但是他明顯的卻比你更具有事業知識。」他看著嬡憐的眼睛,眼神無言的禁箍住她,不允許她移開視線。
幾天來歲寒不但查訪胡嬡憐的身份,連帶那名自稱雷恩的俊美男子也在他的調查名單上。胡嬡憐的身份不難查到,她的身世就像她的個性一樣,透明得像水晶,歲寒很快便知道她是個職業模特兒。至於雷恩,那個大熱天還穿著西裝與風衣,在半夜裡看起來就像是蝙蝠俠的男人,不論歲寒怎麼追查,就是無法得知他的身份。
他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那個男人?是因為雷恩與胡嬡憐一同出席,還是因為他們親暱得讓人分不清是好友還是愛人的態度?
嬡憐眨眨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雷恩是什麼身份?她們三個股東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這個吸血鬼之前是為了追求戀荷而來台灣的,但是戀荷非但沒把這位修煉界第一奇才兼第一美男子的雷恩放在眼中,還跟凡人凌震廷通婚去了。之後雷恩好像就理所當然的賴在「魅惑人間」裡,天庭有什麼事情要傳達的,或是那位遠在南京養老的師父有事情要交代時,他就義務的當起傳聲筒;她們有什麼閒事要管的,雷恩非要插上一腳。不過「魅惑人間」似乎從來沒有給雷恩「正名」過,他就這麼妾身未明的賴在「魅惑人間」裡快一年的時間。
她皺眉想了一會兒,好像連她自己都不能十分確定答案。
「這很難解釋ㄝ,雷恩算不上是『魅惑人間』的股東,但是這一年來什麼事情都有他的分,從戀荷姊的事情、白姊的婚事,還有戀荷姊愛管的一些雜七雜八的閒事他都會湊上一腳。他人還挺好的,雖然沒事時喜歡追著美女亂跑,但是心地很不錯,聽說他還是個刑警ㄝ!但是我從來就只有看見他忙著追美女,沒看過他抓過一個犯人。在戀荷姊及自姊搬出『魅惑人間』之後,雷恩就住在那裡面,一來是因為他在台灣沒有自己的房子,他的古堡在歐洲;二來是因為實在需要有人在山上看店。照理說這個工作應該是落在我頭上的,但是我沒有便利商店就活不下去啊!『魅惑人間』那間木屋漂亮是漂亮,但是居然連電話、電視都沒有,要我怎麼生活呢?所以……」
竹淵與雲老爺聽了嘴巴大張,雙眼無神呆滯的看著仍說個不停的嬡憐,他們同時都有一種錯覺,就像是有一大堆問號在自己頭上慢慢浮現,隨著嬡憐愈說愈高興,他們頭上的問號就愈來愈大。
「她剛才不是這樣的。」竹淵勉強開口,虛弱無力的說,轉過頭,求救他的看著大哥。
「是我的智商突然退化了嗎?為什麼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老哥,你確定這女人說的是國語嗎?我覺得聽她一席話會讓我死掉許多腦細胞ㄝ!」
看見大哥的嘴角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竹淵的眼睛因為錯愕而瞪得更大。這個從來臉都表情可以媲美秦俑的大哥居然在笑?!難道他也被說話顛三倒四的胡嬡憐搞得昏頭了,所以現在連臉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
「她先前跟你們說話時,是照著小抄在回話的,你跟爺爺所看到的禮貌與應對得體都是假象,這種說話方式才是她的真面目。」歲寒仍然看著胡嬡憐,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能欣賞她美麗姿容的機會。
竹淵乾笑幾聲。「我看我和爺爺還是早早退場好了。你看爺爺那種表情,說不定等一下就會因為驚嚇過度而昏過去呢!老哥,胡嬡憐留給你,我跟爺爺避難去,等我把腦子裡的細胞訓練得堅強一點,再下樓來。」
他還沒有開始任何動作,老人家反而先站起來了。雲老爺猛烈的搖一下頭,像是要讓自己清醒一些,順便把頭上的問號全都甩掉。身子骨依然硬朗的他快速的朝樓梯走去,頭也不回的去下一句話,「你們年輕人慢慢聊,我到摟上去吃一顆頭痛藥。」
竹淵聞言馬上從沙發上彈跳而起,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上爺爺,被遺忘在客廳中的兩個人還能聽到竹淵哀求的聲音「爺爺,拜託一下,頭痛藥分我一顆吧!突然之間我跟你一樣,感覺到自己的頭很痛。」
嬡憐目送著一老一少上樓,嘴巴卻沒閒著,仍然不停的解釋著,「我好像很久之前聽白姊提過雷恩當初到『魅惑人間』是為了追求戀荷姊,後來雖然被她拒絕,但是他已先與白姊約法三章,答應在『魅惑人間』充當免費的外籍勞工,所以就理所當然的住在那間木屋裡。
反正那間屋子空著也是空著,有個人住總比放在那邊生蜘蛛網好多了。」她停了一下,稍微喘口氣,不客氣的拿起面前的茶杯,把茶杯中的普洱茶一口飲盡。
歲寒眼中冷漠的光芒已經逐漸被富有興趣的意味所取代,他不由自主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彷彿不能移開自己的視線。
「你從來都是這麼多話的嗎?」他好奇的問,語氣中沒了先前若有似無的敵意。
嬡憐以很快的速度把整杯熱茶全灌進肚子裡,滿足的呼一口氣之後,才抬起眼睛看他。
「是啊!我媽媽說我從七個月大左右就會說話了,從此之後嘴巴就沒停過。」她拋給他一個美麗的微笑。
又逮到一個這女人跟骨董這一行沒啥關係的證據了。現今的骨董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在談生意或是交易的時候都習慣飲用中國的茗茶,經年累月下來,茶道無形之中成了這些骨董商必修的課程之一,要是那些講究茶道的骨董商看見胡嬡憐這種把名茶當白開水灌的喝法,非當場昏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