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文 / 凌玉
雷厲風跟傾城之間的曖昧,並非是她胡亂瞎猜,是的確存在的。
「他還好嗎?」沒了父親在一旁,傾城再也顧不得了,急切的問著姊姊。
傾國暗暗歎氣。「一個罪犯落在東方家手裡能好到哪裡去?老爸幾乎要殺了他,而哥哥要不是礙於嫂子的情面不敢殺生,雷厲風大概早就變成一團肉醬了。」
恐懼在撕裂她的心,她要頻頻深呼吸才能夠勉強不在第一時間內衝出房間去尋找他。她茫然的下了床,感受到血液裡在呼喚著,急切的想再見他一面。
在那些日子裡,他的確在她身上、心上都留下了某些東西。而那些東西隨著歲月,以及他的所有舉止做養分,終於萌芽茁壯,讓她即使回到熟悉的世界,卻仍舊對他念念不忘。在聽見他被父兄折磨時,她的心疼痛得幾乎要停止跳動。
她往門外走去,沒有發覺到甚至忘了穿上鞋子。
「你要去哪裡?」傾國在她背後問道,克制著那股想要擁抱妹妹的衝動。
傾城的身子僵立在原地。「我想去看看雷厲風。」她混亂的腦袋理不出任何合理的思緒。想啊想啊,她在心裡喊著,想要說出一個好的理由,不讓姊姊起疑。「爸爸說可以將他交給我,而我打算親自去報仇。」她說出一個破綻百出的理由,轉身就想離開,沒想到身子卻被拉住。
「赤手空拳,只穿著睡衣,甚至沒有穿鞋的,你就想去報仇嗎?」傾國緩緩說道,歎息一向聰明的妹妹在此刻變得如此愚昧。她自牆上拿下一把銳利的日本刀,將刀柄放入妹妹冰涼的手中。「不論何時,記得好好保護你自己。」她一語雙關的說道,轉身面向窗外的燈海,不再看傾城的面容。
傾城猛然抬起頭來,只能本能的緊抓住那把沉重的刀子。她不知道姊姊究竟看出多少,她的遮掩只是更加暴露了心中的焦急,更何況女人的秘密永遠瞞不了女人,甚至在她還沒認清的時刻,她的矛盾與選擇,天使與姊姊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了。
沒有道謝,只是看著姊姊的背影幾秒,傾城轉身往外跑去。
傾國在原地緊閉著眼睛,雙拳緊握在身側。她懷疑,從此之後,這一生或許再難見到傾城了。她那個美麗高傲的妹妹早已經被雷厲風擄走了心,不可能再回來。
地板是沁涼的,而她沒有感覺,只是急促的奔跑著。知道東方集團的總部有精良的監視系統,她的行動很快的就會引來懷疑,她沒有多少的時間可以浪費。
來到地下室,傾城因為其中的寒意而顫抖著。
灰暗的牆構築成狹窄的房間,地上有著斑斑血跡,看上去怵目驚心。一個高大的男人衣衫殘破,雙臂被扣在牆上,金屬扣環牢牢的綁住他的雙手,甚至緊到造成傷口。血冉冉從手腕間流下,經過他身上無數的大小傷口,彙集成一道小小的、紅色的河流,漫流於地面。
她倒吸一口氣,因為認出他而全身打顫,雙手因為發抖而無法握住沉重的日本刀。
雷厲風的身上全是傷痕,在瓦雷斯為了保護她,碎石撕裂了他的衣衫與皮膚,而她的父兄則毫不客氣地在他身上留下憤怒的證據。他的頭軟弱的低垂著,眸子緊閉著,臉色蒼白如紙。男性的薄唇因為過度乾燥而乾裂,些許鮮血沿著額頭滑落。
她的來到,讓他驚醒。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夜晚了,從瓦雷斯被捕之後,東方家的兩個男主人把他當成沙包,懲罰他竟敢擄走傾城。而在他冷笑的承認在瓦雷斯佔有傾城之後,那兩個男人更是完全失去理智,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氣。
長時間被捆綁在牆上,他的全身肌肉疼痛而麻木,而長時間的失血讓體溫流失得更快,每一次因為疼痛而昏厥,他都以為再也醒不過來了。對一個已經絕望的人而言,死亡反而是他所期待的。
其實內心的深處還有一個埋藏得很深的渴求。明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還想見她一面,看看她是否安然無恙。在他受盡那些折磨,這是支撐著他的唯一念頭。然而她一直不曾出現,他從原先的期待,到現在的絕望,肉體的疼痛不留減少,卻比不上心中的痛楚。他幾乎想放聲大笑,嘲笑自己的天真。
她已經得到安全,又怎麼會想再看見他,回憶起在瓦雷斯的一切?他在想念她的夢境裡歎息,卻聽見奧妃麗雅的嘲弄。
所以當他睜開眼睛,竟看見傾城站在他面前時,他一時片刻無法分清楚這是現實,或只是一個因為過度思念而變得太過真實的幻影。他飢渴的看著她的身影,血液流進他的眼裡,帶來些許刺痛,而他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專注的看著她。
她還是那麼美麗,柔軟的長髮披散在肩頭,修長的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衣,纖細的雙足是赤裸的。漆黑的眸子有著複雜的情緒,仍舊飽含慣有的驕傲,溫潤的唇緊抿著,素淨的臉龐有些蒼白。
當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那把日本刀時,一陣冰冷席捲了雷厲風,他的眼眸變得冰冷,深情的凝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尖刻的嘲諷。
「你終於決定來完成你父兄未完的工作媽?」他勉強發出聲音,聽見心破碎的聲音。
他仍記得森林裡的那一夜,他用自已的性命交換她的心甘情願。現在她要前來提領應該屬於她的東西,或許就用那把銳利的日本刀刺進他的胸膛。
怎麼還能抱持期望?從第一次見面起,當兩人交鋒時,她總不停的提醒他,總有一天會取他的性命,而短短的時間內,他們的身份全然改變,他成了她眼前的囚犯。
傾城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各種情緒在心中翻騰著。她想起那些誓言,一句又一句,當她起誓時,是多麼的篤定,信誓旦旦的說著只要有機會就會執行正義,親手解決他。
總有一天,我們的地位將會全然相反,我要設他受盡一切酷刑,之後再拿刀親自了結他的性命。
這是她說過的承諾,命運之神幫她完成了前半部,卻將後半部留給她自行決定,看她的那些誓言是否真能兌現。記得在起誓時她對他簡直恨之入骨,但現在看見他受刑,卻沒有任何報仇後的快感,她的心竟激烈的疼痛著。
她跟他之前的差異如此巨大,因為那些罪惡,她不顧一切的抗拒著。但是心內的城牆卻由得那些黑暗裡的悲哀,以及他的蠻橫與溫柔,緩慢的崩解了。總以為兩人是各自站在極端上,怎麼也難有交集,奈何這個世界是個圓,任何人與事的絕對都將成為最貼近的彼端。
與他相遇起,情感都是激烈的,激烈的愛與恨之間卻有著斬不斷的關聯。白晝與黑夜,總還有淺淺交疊的片刻,當各自走出所屬的世界時,除了對方的懷抱,就注定無處可去。
日本刀握在手中,沉重而冰冷,她再度往前踏近一步。太多的盲點,而她到了不得不決定時,才看清自己的心。
他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那把光亮如雪的刀子。「你是不是要換把刀子?若要折磨我,用這麼銳利的刀,很快的就會失去樂趣的。」他冷笑的說道,壓抑住從胸中逸出的歎息,認命的閉上眼睛。
他聽見刀刃在震動的聲音,卻沒有感覺到刀子刺進胸膛時的疼痛。相反的,刀子落地的聲音響徹室內,還來不及張開眼睛,他感覺到柔軟的身軀靠了過來,給予他冰冷的身軀溫暖。溫潤的唇緊貼上她的,珍貴的甘霖從她口中緩緩哺人他乾燥得快要焚燒的口腔,滋潤了他乾裂的唇。
雷厲風貪婪的吞嚥著她喂來的水,直到全身的力量逐漸湧出。當傾城解開綁縛他的金屬扣環時,他高大的身軀像是失去骨架的泥人,頹然倒進她的懷抱裡。
「你的命是我的,而我不許你死。」她貼附在他的唇邊輕聲說道,眼眸裡閃動著堅決。
其實在城堡頹傾的那一夜,她心中就已經有了決定。那晚頹傾的不僅僅是城堡,還有她心中的那道牆,固有的觀念毀滅了,她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芷瞳所說的話還在耳邊,怎麼也忘不了。道德與正義總給予她太多的枷鎖,但是身為女人總沒有太多選擇,就算是雷厲風所背負的罪孽會吞噬她,讓她再也不能出現於光明之中,只要能夠跟他在一起,她不會有任何後悔。愛上惡魔的女人,注定要跟隨著他落入深幽的黑暗中。
「我一直很傻,不停的自欺欺人,拚命說服自己你只是個罪犯,而我不可能會愛上一個罪犯。」她撫摸著他的臉龐,笑容堅決而美麗。「就像是你所說的,說絕對只會觸怒命運之神。當我因中毒昏迷,你在我耳邊不停嘮叨時,我就再也守不住內心的城池。女人能夠要求的有多少?一份愛情,一個專心的情人,而你給我的是你的全部。我聽見你所有的話語,卻仍想逃避,放任兩個人都心痛。」她摸索著他身上的傷,悄然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