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凌玉
藍眸是冷硬的,在強忍著不捨的情緒。再度將她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諷刺的竟是不得不與她分開,才能夠保全她的性命。
「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芷瞳,從此之後再也無力保護你。跟隨在我身邊就將是一場接著一場的逃亡與躲避,而我沒有辦法許諾在何時重新奪回權勢。往後我的生活只會更血腥黑暗,而你我都清楚,你沒有辦法認同我的生活,之後的日子對你而言將是一種折磨。」他緊握著她的雙肩,不停的說服自己,這是最好的方法,如此才能夠讓她安全的存活著。
芷瞳咬著唇,臉色蒼白如雪。她自以為掙扎已經結束,以為能夠毅然決然的跟隨他死去。但是同生與共死其實是兩件事情,有勇氣與他共赴黃泉,並不代表有勇氣與他共度一生。如何能在他滿是罪惡的生命中,挪出一小塊清靜之地,安放他們的愛情?
「到瓦雷斯去,共尋找東方傾城,她能夠證明你是無辜的,給予你安全。」他忍著痛說道,心宛如被撕裂般疼痛著。
她搖晃著頭,乾澀的喉嚨發不出聲音,難以反駁他。淚水滑下面頰,稍稍洗淨了掩蓋美麗面容的煙塵。
嘴裡嘗到鹹鹹的淚水,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為了他而流淚,痛楚的情緒瀰漫心間,她不停的喘息著,聞嗅到他身上的氣息,懷疑自己若是離開了他,能否安然的存活著。
拉下他強壯的頸項,她主動吻上他的唇瓣,將自己心中的激烈情緒和深深掙扎都借由這個吻傳達。兩人的舌交纏著,彷彿最後般的吻著彼此,像是死囚在享受著臨死前的大餐。
他們的身子帶著傷痕,以及大量的灰燼,卻能感受到兩人的心是緊緊熨燙的。
百般不情願的移開唇,他的視線在她面容上遊走,懷疑著將來沒有她的日子要怎麼度過。「等我,或許等到某一天,當我再度奪回權勢,我能再去台灣,帶著你離去。」
他許諾著,卻不知那一日距離多遙遠。
「只怕你沒有這個機會。」清亮的女聲在夜色中響起,驚嚇了相依偎的兩個人。
一個眼眸清亮的年輕女子站立在水池邊緣,手中穩穩的持著沉重的槍枝,筆直的指著卡瑞洛。「你沒有機會再綁架連小姐了,我將帶你回台灣受審,之後判刑。想再看見連小姐,可能就必須等你下次投胎。」杜若簡潔的語氣十分無情,沒有任何的轉圜餘地。
她跟隨著官方組織來到瓦雷斯這處罪惡深淵,領受上司的命令,在眾人圍攻城堡時,注意四周的動態。再細密的計畫總還會有遺漏之處,更何況這些毒梟罪犯一個比一個更加狡猾。
果不其然,隨著水泉走來,竟讓她看見了毒梟卡瑞洛。杜若的手心冒著汗,平靜的外表下其實萬分緊張,她聽過太多關於這個毒梟的傳聞,知道他殺人不眨眼的歹毒。
但是眼前這個緊抱著懷中女子的卡瑞洛,就像是世上任何為心愛女人瘋狂的男人一樣,表情痛苦而煎熬著。要不是熟知卡瑞洛的數據,她真要懷疑自己是否認錯人。難以想像一個權傾世界、能讓各國政府視為眼中釘的頭號毒梟,怎會露出如此的表情?
「哪個人派你來搜捕漏網之魚?」卡瑞洛冷著一張臉,最後緊抱芷瞳一下後,將她推出懷抱。
杜若拿著槍瞄準,緊咬著牙想維持情緒,手卻忍不住顫抖。「你的敵人多如牛毛,是誰派我來重要嗎?」她用槍指著芷瞳,要對方快上岸。「連小姐,請離遠些,我必須將這個罪犯繩之以法。從今以後他將再也不能威脅你。」
「若是傷了她,我會讓你後悔出生在世上。」卡瑞洛冷酷的說道,視線仍舊追隨著芷瞳。他有把握能夠撂倒眼前這個年輕女人,卻擔心會在爭鬥間傷害到芷瞳。這就是牧師所說的,將她帶在身邊會是一個累贅,兩人將長期為對方擔憂著。
明知道如此,卻又離不開對方。這樣的愛情是不是命運之神的詛咒?
「放心,我的目標只有你,連小姐是你綁架來的人質,我不會傷害她。」杜若佯裝冷靜的說道。「現在請你慢慢的上岸,我們必須到瓦雷斯去。那裡有不少人在看見你仍舊存活著時會十分的高興,你身上背負太多的案件,能夠活捉你,代表破案有望。」
芷瞳站在岸上,看著眼前的景象。她深愛的男人受到威脅,而她竟只能束手無策。
知道杜若是施行正義,擒抓罪犯,但是她心中就是有痛楚在翻騰著。心中那條善惡的界線早已經模糊,她的身子在發抖,為了卡瑞洛而擔心。
若是她還有一點道德良知,就應該親手將刀刃送進他的胸膛,停止他的心跳,替這世界維持一些和平。最起碼不去干擾杜若的行動,讓他能夠乖乖伏法。
但是她只是一個女人啊,那些道德與良知,在愛情面前成為微不足道的東西,她沒有太多的選擇。就算愛上惡魔又如何?她只是深切的去愛一個男人,那些掙扎浮現,緊接著又被否定。她的決定既悲哀又肯定。
芷瞳看見水流中躺著一把匕首,那是卡瑞洛隨身攜帶的武器,在為她急救的時候,疏忽遺漏在溪水中。映著月光閃動著銀色的光芒,像極了天邊的彎月。
卡瑞洛專注於眼前的杜若,沒有注意到芷瞳的行動。牧師仍在等待,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更不可能乖乖隨著杜若回台灣去受審。無奈肩部的傷限制他的行動,而杜若銳利的眼睛不放過他的任何舉動。看得出眼前的年輕女子是受過嚴密訓練的好手,只要他膽敢輕舉妄動,她就會毫不留情的開槍。
杜若緩慢的往後退去,看著卡瑞洛踏出水泉。「我不想為難你,請你也讓我能夠交差。」她簡單的說,眼角突然看到一抹閃光。
她急促的轉身,卻剛好迎向那一刀。銳利的匕首不留情的刺進她的胸腹之間,撕裂衣衫與肌膚,貫穿了內臟,她驚駭的抬起頭來,看進芷瞳漾滿淚水卻又萬分堅決的眼眸裡。兩個女人有好幾秒鐘的時間愣愣的看著彼此。
芷瞳的手抖得無法握住刀子,對方身上的血流淌在她手上,拿著刀子砍入人體的感覺是可怕的。她沒有勇氣將匕首抽出,震驚的鬆開雙手,顫抖的雙腿像是無法支撐體重。
劇烈的疼痛吸取了神智,杜若在月光下看著鮮血大量從體內湧出。黏滑的血液染紅了月色下的一切,她無法置信的看著芷瞳,不能瞭解這個被囚禁綁架的女人為何會出手拯救毒梟。
杜若勉強舉起手中的槍,瞄準芷瞳。她緊咬著唇,想在清醒前至少撂倒一人,但是卡瑞洛不給她任何機會,在她舉起槍的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上前,輕易的奪下她手中的槍枝。
過多的疼痛讓她昏眩,最後她只能軟軟的倒在沙地上,讓鮮血浸濕了柔細的白沙。
芷瞳的身子仍在顫抖著,就連卡瑞洛將她擁進懷抱,她也仍舊顫抖不休。她剛剛親手殺了一個人,殺了一個執行正義的使者,雙手沾惹罪惡的血腥,從此之後再也洗刷不掉。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心疼於她的顫抖,盡力想安撫她。
她的行為給予他強烈的震撼,在月光下看進她滿是淚水的烏黑眸子,知悉方才見到了一項最艱難的決定。要從來心地善良的她舉起刀子殺人,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然而她心甘情願的舉刀,全是為了他。
「從此之後,我再也回不去了。」她喃喃低語著,緊靠著他,將他當成是今生最後的依靠。她伸出雙手,愣愣的看著上面的血跡。「我跟你是同樣的人了,都背負著罪惡,再也不能回到原本平順的生活。這是我的決定,我的掙扎已經結束,再遠再苦我都要跟著你。」她低喃著說出今生最重大的決定,明白再也沒有退路。
終於承認她願意跟隨著他離去,即使從此要看盡他殘忍的生活,她也情願。舉刀殺人的那一瞬間,就等於是否定了過去的一切,願意接納他的生活方式。
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她哪裡都願意去,就算是必須在地獄中沉淪,也仍舊甘之如飴。
「你不能跟隨我走。」卡瑞洛仍在掙扎著,妄想要讓她跟隨,卻又擔心著她。
她淡淡的笑著,淚水恣意漫流。「我不願意時,你囚禁我。而如今當我願意留在你身邊,你反倒要送走我嗎?你的眼睛迷惑了我,早就讓我深深陷溺,難道你一點都不知情嗎?」她帶著淚問,不願意放開手。
如此就是她的一生了,在經歷風險之後,重新安穩地依偎在他懷抱裡。
卡瑞洛捧起她的臉龐,像是捧著最珍貴的珠寶,雙手在顫抖著,他難以確定瀰漫在眼中的水霧是什麼。「我不應該答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