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凌玉
或許這一次的有驚無險也有著某種益處,至少他終於能夠看清,他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陽光已經照射進他的生命,怎麼能夠再回到那黑暗冰冷的世界裡,獨自一人品嚐痛楚與哀悼?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我溜出來時,你睡得好熟。」她癱在他的懷抱裡,貪婪的呼吸著他的氣息,把臉埋在他的裸胸上。
「原本是睡得很熟沒錯,但是卻被泡麵的香味弄醒。台灣的泡麵,那種香氣隔了老遠都聞得到。」他拍拍柳清秋的頭,檢視著她僅用殘破衣衫遮蓋的身子,直到確定她身上的那些血漬不是她的之後,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落了地。
「也虧得奇偉聞到泡麵的香味被餓醒,找到火堆後才發現地上亂成一團,外海也有不明的船艦停留。簡單的推想,很容易就知道你們被擄走了。他立刻來找我。」瀚海往前站出∼步,黑夜的陰影讓這個原本看來俊朗的男人多了一絲可怕的殺氣。
平日的瀚海輕鬆而慵懶,甚至有著一點漫不經心,柳清秋直覺的可以感受到他內斂的力量。然而,直到這一刻,她真正見識到瀚海血液裡野蠻的那一面,眼前這個男人是個荒島蠻族的族長,正為了自己的族人而充滿怒氣。
「有沒有受傷?』冷奇偉問道,順手接過瀚海遞來的手槍與獵刀。
柳清秋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肋骨,考慮了幾秒之後才搖頭。她不希望冷奇偉擔心,更不希望他必須在危急的時候分神來照顧她。她自認身手不差,在台灣惹事打架所訓練出來的身手,可不是簡單就能撂倒的。
「我沒事。」她簡單的說,彎腰撿起剛剛被踢落的短刀。
「真的嗎?」他抬起她的下巴,仔細審視她的面容。
「那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蒼白?」
柳清秋聳聳肩,喘了一口氣,陡然發現自己的肋骨更疼了。她慢慢的把氣吐出來,試圖漠視那種火辣辣的疼痛。「大概是因為害怕吧!」她繼續擁抱著他,依戀的聽著他的心跳。
「我剛剛只有一個念頭:我絕對不能死!千里迢迢的跑來,都還沒有告訴你『我愛你』呢!我怎麼能死?」
冷奇偉有一瞬間詞窮了,只能看著懷抱裡的小女人。他的心像是在融化,有某種東西闖進了原本堅硬冰冷的世界,讓他的內心流淌出甜蜜溫暖的不明液體。她毫無矯飾的言語是最珍貴的禮物,也是最神奇的魔法,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更顯出她率真勇敢的性格。
這麼一個率真的小女人,毫無保留的奉獻今生的愛情,他還能苛求些什麼?
但是,他先前的承諾呢?縱使林靜營已經死去,但是他先前的承諾束縛住了自己,他仍舊記得過去的愛情。如今再對這個小女人動心,又怎麼對得起前塵?
過多的自我折磨,竟然成為他心內的魔鬼,讓他不敢貿然接受柳清秋的付出。」喔!」她發出心疼的呻吟,低頭看著自己又髒又破的襯衫。
「怎麼了?」冷奇偉低頭看見她緊握著殘破的襯衫。
柳清秋苦著一張臉抬起頭來。「我的襯衫破了。這件襯衫我穿了快十年了,是從你房裡偷出來的。」她說著,因為哀悼襯衫而賴在他懷抱裡想得到一點安慰。
瀚海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對著夜空翻白眼。「我拜託你們,要談情說愛也等到安全了再來吧!現在先逃出去要緊。」他轉頭看著柳清秋,心裡對這個小女人的勇氣感到佩服。「其他的人被關在哪裡?」
柳清秋戀戀不捨的離開冷奇偉的懷抱。這一身又是豬血又是人血的,談情說愛起來可是一點都浪漫不起來。「在甲板盡頭的一個房間裡,她們都很安全。」
「那你不乖乖待在房間裡,出來到處聞什麼?」冷奇偉不悅的問,平靜的語氣裡隱含著擔心。
「總要有人出來打理一切,不能所有人都像小綿羊般躲在角落發抖吧?」她抬起下巴,無限驕傲的說道。
「你可以乖乖的等我來救你。」他不贊同的說道,餘悸猶存的想起看見她暴露在槍口下時,自己的心狠狠的一震。
她總是這樣,從小就如此,憑著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四處闖渦惹事。她的種種冒險,從前是動搖他的情緒,現在卻是影響他的心。
「那太慢了。再說我怎麼知道你能夠及時發現我們的失蹤?我不是那種呆呆等著別人來拯救的女人。」她簡單的說,領著兩個男人往關住女孩們的房間走去。
冷奇偉只能對她猛搖頭。他的確知道她勇敢的性格,也是因為那勇敢的性格,她才會有勇氣不辭千里而來,積極的爭取他原先以為已經死去的心靈。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他驀然想起這句話。柳清秋就像是詩裡那個固執的女子,不畏懼路途的遙遠與未知的未來,帶著有些莽撞的勇氣前來迎接他。
遠遊的男人,最最希冀的,是否就是這樣溫柔的迎接?
三個人走過黑暗的甲板,還可以聽到後方逐漸傳來騷動。幾分鐘之後,驚慌的喊叫聲在船艦上此起彼落。
「看來他們已經發現你們潛上船來了。」柳清秋哺哺說道,伸手打開房間的門,閃身走了進去。
「撂倒了一群人,弄得那麼驚天動地,要不被發現也挺困難的。」瀚海也跟著走進房間,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桔梗已經發出一聲驚呼,往他懷抱裡撲了過來。
「族長,你們怎麼上船來的?」她欣喜的喊著,沒有想到柳清秋會帶回這兩個救兵。
「游泳上來的。」潮海回答,面對桔梗突如其來的熱情,他一雙手不曉得該放哪裡。
柳清秋露出明白的笑容,沒有打擾擁抱的兩個人,兀自彎腰查看先前被打昏的守衛。守衛已經醒過來,正在徒勞無功的掙扎著,被皮帶束縛住的手與腳全都纏在一塊兒,看上去十分可笑,而他的嘴裡緊塞著襯衫破布,只能不停的發出悶哼聲,眼角還有眼淚。看樣子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房間裡的女孩們都在欺負這個階下囚洩憤。
「這裡還躺著一個?!」冷奇偉來到她身後,驚訝的喊著。
「這麼緊張做什麼?他老早就被我綁起來了。」她轉身面對冷奇偉,不明白他究竟在吃驚些什麼。
冷奇偉只能瞪著她,面對她迷惑的表情,他有再多的責備也開不了口。想到柳清秋與這些男人搏鬥,他就恐懼得冷汗直流,真不曉得是該說她勇敢,還是該說她不知死活。面對手持武器的大男人,她竟然還有辦法制伏對方,搶了守衛的短刀出門去滿船亂晃。
「回去後提醒我千萬要拿條繩子把你綁在身邊。」他哺哺的說,警覺的傾聽門外的騷動。
「就算沒有繩子,我也會一直賴在你身邊的。」柳清秋露出微笑。
「回去再討論。」他避重就輕的說,轉頭嚴肅的對瀚海說道:「最好快點下船回去,免得那些人口販子全圍上來,到時候要突圍就困難了。」
冷奇偉打開木門,領著所有人往放置小船的地方走去。「你先下去。」他對柳清秋說道。
柳清秋桃高秀眉,哼了幾聲。「想都別想。讓那些女孩先回去,我要等著跟你搭同一艘船。」她擺出一個沒得商量的手勢,幫助那些女孩—一坐進小船裡。
船上的騷動愈來愈近,女孩們緊張的跳進小船,十多個女孩坐滿了兩艘附在船艦旁的小船,之後賣力的往島上劃去。船艦上只剩下四個人尚未脫離險境。
「有男人幫忙到底比較方便些,你們還能夠打昏顧船的守衛,搶到小船。我原本還想要讓女孩們自己游回去。」她說著先前的計劃,一邊幫忙桔梗解開另一艘小船的纜繩,讓小船能夠順利放在海面。
「游回去?難道跟那些鯊魚一起跳水上芭蕾?」瀚海不以為然的問道,首先跳上小船,握住船槳就定位。「快點下來,我們必須離開他們的射擊範圍。」
柳清秋把短刀往腰間的皮帶一插,準備往小船裡跳。
激烈的槍聲劃破夜晚的寧靜,他們四個人全都僵住了。大量的腳步聲規律的傳來,愈來愈接近,轉眼間十多個荷槍實彈的男人已經把他們團團圍住,強力的探照燈被打開,讓柳清秋不由得眨著眼睛。
「快跳!」瀚海喊叫著。
「你給我下去!」冷奇偉用身體護住柳清秋,對身後的她咆哮著,他握著自動步槍獨自與眼前的敵人對抗。眼前的情況太過危急,連他都沒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更何況是身邊還帶著這麼一個小女人,如今也只能走一個算一個了。
他不想為她的安全負責,只是為了一個更自私的理由:他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柳清秋猛烈的搖頭,閃動的眼眸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野獸。「我不會丟下你的,要走就一起走。」她伸出手,把桔梗推入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