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凌玉
海水因為劇烈的動作而波動,引發激烈的海流,她先是感覺水流震動了她的長髮,接著是一雙堅實的臂膀抱住了她的身軀,熾熱的男性薄唇貼上她的,將一口寶貴的空氣送入她口中。
柳清秋猛然睜開眼睛,冷奇偉那張嚴峻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眉宇間隱含著她最熟悉的憤怒,他彎下腰去,用隨身的銳利匕首割斷纏繞住她腳踝的繩子,接著緊緊抱住她,迅速的往海面游去。
當竄出海面時,柳清秋猛烈的哈咳著。
冷奇偉奮力的拉開攀附在她身上的小女孩,頭也不回的將女孩放在木板上,濕淋淋的半裸身軀利落的跳上木板,隨即替小女孩急救。
她還能感覺到腳踝上那疼痛的壓力,就像是那強力的拉扯還在,有一雙手固執的握緊了她,要將她留在海底,不准她接近冷奇偉。她浸泡在海水裡,視線∼直緊盯著木板上的人群。人牆的中心,就是專心急救小女孩的冷奇偉。她感覺到寒冷,也感覺到懼怕,一陣顫抖像是從靈魂中竄出,無法遏止的撼動她的四肢百骸。
終於,小女孩吐出幾口海水,開始貪婪的呼吸,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先賣力的哭泣,一位少婦連忙抱起自己的女兒,驚魂未定的在木板上哭成一團。
柳清秋笨拙的爬上木板,癱在一旁喘氣,沒有力氣接近那群人。她的衣服破了好幾道口子,皮膚被不明物體劃破的傷口,因為海水的鹽分而隱隱作痛。
一個矮胖的男人抓著一大堆黑色的醜陋貝殼揮舞著接近她,嘰嘰喳喳的在她身旁吼叫著,像是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男人平板的五官狂怒的皺成一團,許多貝殼被拋到她身邊,撞擊在木板上,貝殼碎成無數片,尖銳的碎片濺起,木板上遺留了一團團噁心的灰綠色粘糊。
「不要喊了,我又聽不懂。」柳清秋無力的看著那個男人,有些驚奇的發現對方竟然也是黃種人,仔細一聽還能聽出幾句口文的咒罵。
陽光照射在她身上,她卻仍舊在發抖。腳踩上的傷痕正滲著血絲,看起來觸目驚心,她彎下腰仔細的看著,輕輕的用手觸碰,身子因為一陣疼痛而瑟縮。
「姑娘,你惹的禍可不小啊!」瀚海走到她身邊,一臉嚴肅的蹲下身來。
柳清秋挑起彎彎的眉毛,看向身旁這個五官俊朗的年輕族長。「我不覺得自己惹了什麼禍。」
她能感覺海水從她的髮際流洩,滴滴答答的滴落木板,之後帶著她的體溫,又滴回那湛藍的海洋裡,讓她的體溫緩慢流失。她舉起手捧住自己的臉頰,感覺到觸手處一片冰涼,甚至連嘴唇都有些麻木了。
瀚海看著這個濕淋淋的小女人,警覺的發現柳清秋原本粉紅色的唇,如今已經凍成青紫色。她正因為剛剛幾乎溺斃的事件而嚴重失溫,需要接受完善的照顧。
「把小孩們帶來這個危險的地方,還讓那女孩幾乎溺死,這難道不是闖禍嗎?」他的語氣雖然委婉,但是話語裡指責的意味依!日濃厚。
「不要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推到我身上。」柳清秋懶得解釋,她現在只想要換上乾爽的衣服,再喝些溫暖的東西,她已經冷得幾乎要昏厥了。
她荒謬的懷疑是否會在這個熱帶島嶼上凍死,雖然艷陽高照,但是她只感覺到寒冷,還有傷口上那一陣又一陣的疼痛,陽光暖和不了她的身子,低下頭竟然還發現指甲已經變得蒼白。
「你為什麼一定要闖禍呢?村裡的人還惦記著你幾大前在婚禮上的鬧場,除了小孩子,沒有人願意接近你。」瀚海嚴肅的搖著頭。「現在又發生這種事情,我看連小孩子都會被禁止與你接觸。」
島上的女人對柳清秋有著莫名的敵意,或許是桔梗有意無意的離間,讓女人們抱持著疏遠的態度,而男人們則是被警告,不准接近這個美麗而太有威脅性的異國小女人。總之,柳清秋在島上晃蕩數日,除了小孩之外,居民們全都遠遠的躲開她。
而現在,看小女孩的母親一臉深惡痛絕的模樣,柳清秋心裡清楚,她此後大概連那些小玩伴都要失去了。
「找只是想救那個女孩。再者,我並沒有讓那女孩玩水,是她掉進水裡,而我想要救她……」她的聲音逐漸減弱,最後只是緊咬著泛青的下唇,不想再解釋了。
「桔梗應該告訴過你,這個海灣是個禁區,連村人都很少接近這裡。」瀚海伸手摸摸她的皮膚,發現她的肌膚十分冰涼。
柳清秋只是搖搖頭,連頭都懶得抬起來了。桔梗曾幾何時告訴過她什麼?那女孩躲她躲得跟什麼似的,像是她身上有外島帶來的傳染病。桔梗說過討厭她,不會讓她如願……
而那個幽靈呢?她在海裡感受到的那種恐懼,是不是幽靈對她的警告?
她突然覺得好絕望,彷彿全身所有的氣力都被抽光,只剩下骨架支撐著單薄的身子。
日本男人仍舊在一旁又吼又叫,甚至抓住柳清秋的肩膀猛力搖晃著,她微微抬起眼睛,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個憤怒的男人,感覺到肩膀被抓得好疼。
潮海撥開那人的手,低沉的跟對方說著什麼,像是試圖安撫日本人的怒氣。
柳清秋再也受不了,頹然向後倒去。她好冷好冷,冷得好想要睡上一覺,但是身體裡還儲存了太多不知名的恐懼,她找不到地方抒發那些恐懼,只能無助的感覺那些衝擊在體內來回的碾壓,折磨著她的靈魂。
本以為會在木板上躺平,沒想到卻倒進一個溫暖的胸膛裡,她歎了一口氣,直覺的往溫暖的地方靠過去,希冀能夠分享到更多的溫度。
「小柳兒,不要睡著了,我還沒跟你算帳。」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像是在警告她。
「睡一下就好,我好……好冷……」她口齒不清的說,滿足的靠在他懷裡。轉了個身,她的雙手在他的頸後交握,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魔香味,滿足的歎了一口氣。
冷奇偉無奈的看著懷裡情懶的小女人,緊皺的眉頭逐漸鬆開。他原本是憤怒的,這個小女人不但不安分的待在小木屋裡,竟然還膽敢到處闖禍,險些把自己的一條小命也玩掉。
看見她被繩索緊緊纏住,在海底動彈不得時,他的心跳幾乎停止了。他躍進海灣裡,努力的搜尋,無奈海灣的底部可見度極低,他原本以為自己必須放棄,直到他看見海灣深處一團奇異的白色光芒…
他早該知道的,就算她變得美麗而女性化,性格裡那愛闖禍的因子還是不會改變,她從小就被人形容成會呼吸的惡夢,而長大之後當然也不可能變成什麼文靜淑女。是他太過大意,竟然一廂情願的相信她會乖乖待到他將她送回台灣。
他在她的黑眸裡看見了某種固執的情緒,那種眼神奇異的讓他感到恐慌,讓他不自覺的想要避開她。這些天來他都待在研究場所,是因為整個研究已經接近尾聲,更是因為他不願意見到她。
她美麗而有活力,開朗而活潑,與他這些年來沉悶如同隱士的生活截然不同,只是看著她,一些情緒就會在胸懷中醞釀,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長久居住於黑暗中的靈魂,在初看到陽光的那一瞬間,也會有著欲逃的衝動吧!
「奇偉,她需要照料,別只是急著怪罪她。」瀚海不放心的叮囑。
「我自有分寸。」冷奇偉沉穩的回答,抱起懷裡柔軟的身子,往岸上走去。
「我怕你的分寸拿捏得不夠好,會傷到這個女孩。」瀚海站在原處,黑眸裡有著思索的光芒。「再說,這一切或許不是她的錯。」
「不要為她脫罪,眼前已經證據確鑿了,不是嗎?」他反問一句,聲音卻因為怕驚擾到她而壓低。
「我還有一些懷疑。」瀚海的眼睛掃射到人群中的桔梗,對方一接觸到他的視線,馬上畏懼的躲回人群之後。
「你的懷疑不關我的事,我會以自己的方法,解決我跟她的事情。」冷奇偉淡淡的說,更加抱緊懷裡的女孩。她的眼睛緊閉,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像是兩把小扇子,遮蓋了那雙總是若有所思的美麗眼眸。
他看見了她身上那件被貝殼割得殘破的舊襯衫,接著將視線轉移到她胸前那顆如今看來黯淡無奇的小石子上。他有些迷惑的瞇起眼睛,在海岸上停住了腳步,許久之後才又往木屋邁步前進。
柳清秋在夢裡被追逐著,她想要張開嘴,卻發覺自己無法呼吸,某種東西摀住她的口鼻,斷絕她呼吸的能力。
她的腳踝好疼,那女人長髮般的黑色細繩不停纏繞,像是有生命存在,糾纏著她不肯放棄,要把她往海底的最深處拉去。她先是又踢又蹬,卻發現那些長髮逐漸裹住她的身子,淹沒了她的身軀,接著纏繞上她脆弱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