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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凌淑芬

    他的眼眸一寒。「解釋清楚!」

    「郎雲,我已經結婚了。」

    第五章

    往常這間私人俱樂部向來能讓他放鬆。

    郎雲心不在焉地啜了口威士忌加水。

    這裡本來是郎家的招待所,位於陽明山接近後山的地帶,第一層規畫為室內游泳池和兩座網球場,第二層則是優雅舒適的居家佈置。以前還未開放營業時,郎家利用此處來招待重要的客戶,偶爾他需要從工作中逃離片刻時,也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住幾晚。

    牆上的現代派藝術以及幾處角落的雕塑品,都是依照他的喜好而設擺,寬敞的落地窗盡覽整片山色。

    也由於招待所的設備太完善,地點又隱密,幾乎能隔絕狗仔隊的一切跟監,他父親拗不過眾路人馬的要求,只好將它改為營業式的俱樂部,提供審核過的會員使用。

    開放營業之後,二樓改為用餐區。他每隔周的星期三固定和幾個朋友來運動一下,再一起上樓吃晚餐。

    「你要不要談談過去半個月的壞脾氣所為何來?」安可仰放下酒杯,紮在腦後的馬尾巴隨著動作而搖晃。

    安家經營的法律事務所一直是郎氏的法律顧問,但他真正和安可仰熟悉起來,是近幾年的事。安可仰算是家族中的黑羊,平時就挺不務正業的,世界各地四處跑,直到三年前雙方才因為一些共通的朋友而認識。

    郎霈對安公子使個眼色,示意他繼續問下去。

    安可仰暗暗好笑。這個做弟弟的對哥哥又敬又畏,能不必自己捋虎鬚最好。

    「喂,郎雲,不要裝死了,快說吧!」

    「我失戀了。」他若無其事地放下酒杯。

    「噗──」死黨一口酒噴出來。

    郎霈的下巴掉下來。「哥,我甚至不知道你在談戀愛!」

    「你失戀的原因是什麼?」安可仰瞪大眼。雖然郎雲不喜歡人家問東問西的,可是這種勁爆的話題不問會折壽的。

    「因為她結婚了。」郎雲面無表情。

    兩個剛撿起來裝回去的下巴又掉一地。

    「大哥,你……你愛上一個有夫之婦?」郎霈一臉震驚。

    「剛開始我並不知道她已經結婚了。」

    「你們兩個發展到什麼階段了?」安可仰興致盎然地問。

    「我想想看。」郎雲深思道。「我們吻過、摟過、摸過,還在同一張床睡了兩夜,基本上,你可以說,該做的事我都做了。」

    「然後,你才知道她結婚了?」

    他平靜地啜口酒,點點頭。

    死黨和弟弟輪番交換視線。

    「大哥,你們兩個人交往多久了?」弟弟接棒。

    「那要看你對交往的定義。」

    嚴格說來,他們甚至不曾「交往」過,起碼不像一般情侶那樣的方式。他們只是每個禮拜一次,短短半個小時的相處。在這許多次的半小時之中,他們甚至沒有交談,只是靜靜處在同一個空間裡,各做各的事,然後彼此互相感覺。

    「大哥,你不會被人家仙人跳吧?」郎霈現出憂色。

    「除非郎雲蒙受實質上的損失才叫『仙人跳』,你有嗎?郎雲。」安可仰笑得很樂。

    「我失戀了,這個損失還不夠實質嗎?」他的神情卻平靜得不像一個心碎之人。

    「好歹你也長得人模人樣,口袋裡麥克麥克的,她能矜持住婚姻的束縛,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你若是看過她和我待在同一個房間的樣子,就不會這麼說了。」郎雲澀澀地道。

    「何出此言?」安可仰的興趣全被激了起來。

    「這麼說吧!她看我的眼光,跟你的第二任前妻及前女友們看你的眼光差不多。」他和顏悅色地回答。

    安可仰瑟縮一下。「不要這樣說嘛!我們現在已經變成『好朋友』,不信你可以翻前兩期的時報週刊,裡面寫得很清楚。順便提醒你一下,我只有一任前妻。」

    「你女兒的媽呢?她不是第一任?」郎雲調侃道。

    這下子安可仰嚴重嗆到。「你想害死我?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從沒娶那個女泰山!」

    「大哥,那你對她的感覺呢?」郎霈慎重地望著哥哥,完全不受他們扯進的話題所影響。

    「像中蠱。」

    兩名陪客再度交換視線。

    「敢情這位女郎是個苗疆美女或泰國艷姝?」安可仰好奇不已。

    郎雲望著杯中蕩漾的琥珀色澤。

    「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道自己會無法克制地想接近她。她對我有很奇怪的影響,而我們甚至認識不深。」他認真地望著兩個同伴。「你們也瞭解我的男女關係並不隨便,我喜歡和女人培養一點感情之後再上床,但是我一眼看到她就想動她了,等我真的把她弄上床之後,該死的居然把她給嚇哭了。」

    「你是說,你、你、你對她一見鍾情?」安可仰幾乎變成一隻凸眼金魚。天哪!他不知道郎雲竟然如此純情!

    郎霈卻越聽越不對勁。「大哥,這種結了婚的女人故意來接近你,不知道有沒有企圖,你自己小心一點,最好和她保持距離。你終究不是普通人,不要像上回那個XX企業的小開,中了人家的美人計被勒索兩千萬。」

    郎雲的眼神變冷,掛在嘴角的不是一個開心的微笑。

    「小狼,瞧你跟只母雞一樣,你哥這麼大個人了,泡個美眉還要你來教?」安可仰連忙打圓場。

    「不要用這種怪裡怪氣的稱呼叫我。」郎霈給他一個老大的白眼。

    「奇了,凌家小姐可以這麼叫,我就不能?」

    「等你入贅姓『凌』,或者變成『小姐』的時候,你就可以。」郎霈搶白他。

    「這麼不給面子?當心我把你暗戀她的事洩漏出去。」

    「你給我閉嘴!」郎霈的俊臉霎時通紅。

    郎雲啜了口酒,心不在焉地聽他們拌嘴。

    三個男人湊成的這一桌,吸引了不少女士的眼光。他們三個人都外形出眾,安可仰走浪蕩不羈的調調,郎霈少年老成,一身篤實穩重的氣質。而他自己,外表雖然冷傲,偏偏有些女人就愛這個味道。

    「說真的,郎雲,你打算就這麼放棄?」安可仰興匆匆地問。「死會可以活標嘛!結過婚的女人才有味道,比那些青青澀澀的小處女知情識趣多了!我支持你把她追到手。」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沒有節操的!」郎霈瞪住他。

    「就算她轉頭跟郎雲那又怎樣?她也不會是全台灣第一個離婚的女人,呿!你今年也不過二十郎當歲而已,就這麼古板。」

    兩個男人又纏夾在一起。

    走道邊緣擺著一盆蝴蝶蘭,吸引了郎雲的視線。

    花卉雖然清雅,擺在這個位置卻顯得太過單薄了。他想。如果讓葉以心來編排這間俱樂部的盆花,不知道她會如何下手?

    從那一次淹水之後,他很少再遇見她。每個星期一早上,總經理辦公室的老位置仍然可以看見一盆鮮艷欲滴的花,她卻不曾再出現過。郎雲猜想,她又回到以前七早八早便來上工的習慣,而他不想再強制她配合。

    有什麼意義呢?她已經屬於別的男人,即使他再使出任何方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也不會轉而投入他懷裡。

    「媽的。」郎雲喃喃低咒。

    「什麼?」兩隻布谷鳥同時轉過頭。

    「沒事,你們繼續吵你們的。」他沒好氣地再倒一杯酒。

    郎霈還想說些什麼,安可仰不給他機會,「凌曼宇」三個字一爆出來,兩個人又纏鬥在一起。

    郎雲不是不感激的,有時候,他實在很受不了郎霈。大多時候,郎霈以他馬首是瞻,但是在某些事情上,郎霈總會覺得他這個哥哥需要被照顧!這是那三年昏迷留下來的另類後遺症。

    郎雲看著同伴,突然感到疲倦。

    這就是他後半輩子的寫照嗎?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私生活總要聽弟弟的嘮叨,偶爾才找個朋友出來聊天鬥嘴?

    該死的!這不是他要的生活!如果那個女人以為他就這樣放棄了,那才有鬼!

    郎雲突然放下酒杯,大踏步出去。

    「大哥,你要去哪裡?」郎霈連忙問。

    「現在才九點多,我們待會兒不是要再打一局?」安可仰跟著轉頭。

    「改天再說。」

    滿山遍野的蟲唧,吞滅了他的腳步聲。

    ☆☆☆

    砰!砰!砰!乍響的敲門聲讓葉以心驚醒。

    她瞥一眼掛鐘,十點整,她大概看電視看到睡著了。

    一次淹水讓店裡元氣大傷,即使水已經退了好多天,牆壁上的水痕還在。她疲憊地捏捏肩膀,明天她們還得重新把店裡粉刷一遍。

    砰砰砰!

    「來了。」她歎口氣,加快腳步。

    打開裡面那道木板門,葉以心迎上一雙燒灼的眼。

    「開門。」他的語氣冰冷,眸心卻亮得厲害,彷彿有一股焚燒的火即將竄出來。

    「旁邊有門鈴。」她安靜提醒。他又要什麼了?她累得無法再和他周旋。

    「讓我進去。」

    「現在很晚了,你有什麼事嗎?」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個好主意。

    砰!砰!砰!他再擂一次外面那道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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