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月老的惡作劇

第18頁 文 / 凌淑芬

    「我睡著了﹖」她呆呆地環視熟悉的環境。史宅的特殊景象絲毫沒有對她造成影響。

    王鑫心亂如麻﹐隨手將她擱置於沙發內﹐先到酒吧為自己斟一杯特級醇酒﹐狠狠灌下一大口。

    繁紅究竟是什麼身份﹖他一直想推開這個疑惑﹐以平常人、平常心來看待她﹐可是按二連三發生的怪事卻不容許他繼續偽裝下去。

    ──「梭羅」的檢驗報告指出﹐她的血液中含有犬科因子﹐半人半狐狸。

    ──每逢月圓時分她會蛻變成皮毛類的「異人」。

    一切怪事在在脫出他所能接受的領域。雖然她玉體微恙﹐雖然她需要休息﹐他卻無法逼自己再多等一天、一夜。

    「繁紅﹐你究竟發生過什麼事﹖」王鑫旋身盯住她﹐咄咄逼人。

    「我﹖」繁紅好生茫然。「沒有呀。正在等你接我出門……」

    「我不是指出席宴會的事。」他低吼﹐既無助又生氣。「你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和普通人不同﹖發生在你身上的異狀從未困擾過你嗎﹖」

    「不會呀。」公寓的成員都看習慣了﹐她自己當然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繁紅﹗」王鑫用力爬過髮根﹐簡直快抓狂了。「我不曉得該怎麼說。你……你很『奇怪』。」

    她迷惘地斜視他﹐無法理解自己哪裡奇怪。

    「正常人決計不含在月圓時變成……變成……」他努力尋思著合適的名詞。

    狼人﹖不﹐繁紅當然不是那種電視影集最愛編寫的傳奇人種。

    那麼﹐她究竟是什麼﹖

    「你認為我──不正常﹖」繁紅低聲詢問他的看法。

    王鑫盼望能找出比較不刺激人的說法﹐可惜未能如願。半晌﹐他終於把心一橫﹐點頭承認。

    「對﹐我認為你的情況很不正常。」

    他們倆針對的重點稍微有些出入。他的強調部分放在她的「情況」﹐而非「她」本人。繁紅卻沒捕捉到這個微小的差異。

    王鑫的肯定句飄進她耳裡﹐宛如一隻無形的怪手﹐剎那間將她的心房掏空了。

    「我……不正常﹖」她重複著迷茫的問句。

    「聽著﹗」王鑫離開吧檯﹐單膝蹲在她身前。「我相信任何異象都能找出合理的解釋﹐只要你願意告訴我背景事實。」

    「我不曉得……」她絞著雙手﹐心頭亂烘烘的。「我很正常﹐不是怪人﹐不是怪物……」

    翻來覆去﹐她只能不斷重複相同的意念﹐彷彿想催眠他或自己。

    他想得知真相。然而﹐何謂「真相」﹖當她並不認為自己有所隱瞞的時候﹐如何能將「真相」告訴他﹖

    「乖﹐冷靜下來。」王鑫發覺她的情況不太對勁﹐連忙將繁紅按進懷裡。「你當然不是怪物。乖﹐沒事了。你先上床休息﹐我們改天再談。」

    「我很正常﹐和你一樣。」她無力地低語。「為什麼需要你的時候﹐你都缺席﹖我今天身體好難受﹐四處找不到你﹐司機先生明明說好了要接我到餐會地點﹐可是到了目的地你又不在﹐只有那個討厭的史先生──然後﹐你又罵我是怪物。」

    拉拉雜雜的開場白比結尾的控訴更具震撼性。

    王鑫愣了一愣。「你自願跳上那輛凱迪拉克﹖」

    雖然那個嚇掉半條命的年輕人曾經傳達過類似的訊息﹐但他一直以為對方是為了推卸責任。

    「嗯。你為什麼派他來載我﹐自己不肯回來﹖」她咬著發顫的下唇。

    「誰說他是我派來的﹖」這下子﹐第二波狂滔烈焰竄奪了先前的震驚。

    「可是……」她迷惑地眨著美眸。

    「繁紅﹗」他陡地暴跳起來大吼。「我告訴過你幾百次了﹐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行動﹗你曉不曉得﹐如果今夜你乖乖留在飯店內等我﹐這一切衝突和意外都不會發生﹗你看﹐現在小露、姓史的、還有那個神經不正常的男人全目睹了你的奇怪現象﹐怎麼辦﹖」

    「我才不奇怪呢﹗」她也動了肝火。

    「別和我爭論﹗」

    眼前他只擔心該如何擺平其它目擊者﹐以免她的異樣走漏出去。若讓「梭羅」的研究人員聽見風聲﹐前後資料一加印證﹐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美國政府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難保不會臨時決定扣留繁紅﹐軟禁起來做實驗。

    「我本來就很正常。」她激動地站起來﹐字字句句地強調﹕「承治、房東和風師叔他們都知道﹐我和公寓裡的每個人一樣﹗」

    「廢話﹗因為那棟公寓的房客個個都是怪胎﹐你當然和他們一樣『普通正常』﹗」他鐵青著臉皮。

    今天若不乘機讓繁紅明白世事真理﹐就此學會言行謹慎﹐以後還不曉得會因為她的懵懂無知而闖下多少亂子。

    光是這一回的意外恐怕已經擺不平了。

    「你──你──」繁紅捏緊粉拳﹐渾身不住地顫抖。「你胡說﹗」

    「繁紅﹐聽清楚了﹗」王鑫握住她的雙肩﹐毫不容情地灌輸給她傷人的真相。「你﹐和平凡人不一樣﹐這是鐵的事實﹐不值得爭論。平常人又不是狐狸精﹐怎麼可能驗出犬科基因﹖但狐狸血統卻存在於你的體內。」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她瞠大美眸。

    這算哪門子響應﹖王鑫險險為了她缺乏危機意識的態度而腦溢血。

    「反正我只要求你記住這一點﹐從此以後謹言慎行﹐別再發生類似的特例﹐知道嗎﹖」此刻並非討論她異狀的好時機﹐速速結案要緊。

    「亂講﹗」她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巨力﹐突然使勁掙開他的鐵箝﹐甚至推開他一大步。「你才是全世界最奇怪的人﹗我不想和你說話了。我要回台灣﹐再也不要見到你﹗」

    「繁紅﹗」他迅速抓回平衡感。

    可惜遲了一步﹐飛掠向臥室的倩影堪堪滑過他的指尖。

    王鑫忙不迭地追上去﹐下一瞬間﹐又被猛然彈開的房門精準地敲中鼻樑。

    「唔﹗」他吃痛地敗退下來﹐摸著流淌的鼻血。

    繁紅背起隨身小提包﹐馬不停蹄地衝出閣樓﹐沒有回顧﹐毫無眷戀。

    椎心刺骨的激痛干擾了他的行動能力﹐等到回過神來﹐白衣美人已然杳如黃鶴。

    這下可好﹐人被他弄丟了﹗血沫滴落大理石地磚﹐側旁卻伴著另一行無色透明的水珠。同樣鹹澀的液體﹐赤艷的﹐是鮮血﹔清澈的﹐是玉淚。

    第八章

    繁紅回國了﹐而且回來得天地為之震撼﹐鬼神為之動容。完全符合多情狐女被負心男子拋棄的淒美劇情。

    吳氏公寓的成員全都聚集在二A公寓裡﹐等待聆聞她的第一手轉播。可想而知﹐依著繁紅牽東纏西的說話習慣﹐想要將始末交代清楚﹐著實需要旁聽者發揮耐性和想像力﹐並且以律師盤問被告的高超技巧稍微加以組織一下。

    進門兩個小時之後﹐總算大夥兒該聽懂的全搞清楚了﹐不該聽懂的再追究下去也沒用。

    「別擔心﹐那傢伙交給我就好。我一定唸咒讓他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風師叔慷慨激昂的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我就說嘛﹗那個臭男人把繁紅騙到美國去﹐哪能安什麼好心眼﹖趁著我們不在身邊﹐他就把她給欺負盡了。」語凝的老母雞權威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脅﹐氣呼呼地亂叫。

    二A的客廳、主臥室籠罩著七嘴八舌的聲討音浪。

    須臾間﹐承治和新房客散步回來﹐齊齊被捲入殺氣騰騰的氛圍中。繁紅去國期間正巧新房客孟祥琴搬進來住﹐短短個把月﹐公寓的頭號單身漢兼木頭科學家終於得逢美妙的桃花佳緣﹐兩人的感情進展神速。

    「到底怎麼回事﹖」承治試圖釐清一團亂麻。

    「你聽我說﹐繁紅被外頭的壞胚子欺負了。」

    「就是那個王鑫幹的好事。」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嘰哩咕嚕的旁白同時響起﹐人人搶著擔任首席主播。

    算了﹐孟祥琴的神智稍微清明一些﹐索性自動移駕到閨房內﹐直接向事件的女主角求教﹐留下落單的承治接受眾人的炮轟。

    一群人嘰哩咕嚕地圍著承治﹐重又述說一遍王鑫的惡行劣跡和繁紅的清純無辜。

    結語是──「姓王的嫌棄咱們繁紅是怪物、怪胎、狐狸精﹐惡意拋棄她﹐害她在機場遊蕩了三天﹐連廁所也不敢去才排到後補機位﹐孤苦零丁地從紐約飛回台灣。」

    至於其中有多少部分屬於真實情節、多少百分比為大夥兒的臨時抒發﹐已經不重要了。大家轉述得犀利精采比較要緊。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彼此還可以討教討教哪個人的創造力最有看頭。

    「姓王的傢伙太可惡了﹗」承治義憤填膺﹐順利中了他們的人腦病毒。

    「我們可以聯名簽署抗議信。」小路八成是街頭運動的新聞看太多了。

    「我去和繁紅說個清楚﹐明天就把勞啥子的秘書辭掉﹐回來公寓讓我們養就好。」承治絕對不容許親密芳鄰遭到任何不人道的對待。

    「這麼做會不會犯法﹖狐狸好像是保育類動物﹐不能交由私人豢養──噢﹗」沈楚天又被老婆大人拳毆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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