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凌淑芬
「寫意,別再替他倒酒了。」時彥坐在她的另一側皺眉。
「沒關係,我兒子酒量很好。」石滕靖和操著略帶口音的中文,坐在圓桌直徑的另一端打量她。「你叫什麼名字?」
同桌主管忍不住露出驚異的表情,總裁會留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妹是他們所不能理解的。
「韓寫意。」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沒功夫注意別人的反應。無論他的酒量多好,一個人喝掉將近半瓶純伏特加,也差不多該擺平了吧?
「府上從事何種行業?」石滕靖和將焦點從戴晴雪身上移開,緊咬著她不放。
「我父親開貿易公司。」不行,為了確保一切順利,最好乘機替他多加點料。
「韓先生的日本廠最近剛和我們簽約合作。」石滕清替她補充道。
是嗎?她既不知道也不關心。很好,他的咬字發音開始含糊不清,想必離醉倒的程度不遠了。
「原來你是韓桑的女兒。」石滕靖和若有所思。兩家門戶方面勉強匹配得過去。「奇怪,上回在日本和韓氏夫婦見面時,沒聽韓夫人提過他們有女兒。」
寫意微微僵了一下,注意力稍稍轉回大頭目身上。
「我母親並非韓夫人。」她的回答含有濃濃的防衛性,滿桌賓客馬上明瞭她的言下之意。
是,她是庶出,她是私生女,比不上戴小姐的獨立高貴,他滿意了吧?難道石滕大哥也出於同樣緣故而對她漸漸冷淡?
石滕靖和投給兒子一個莫測高深的眼神,石滕清迎視上去,空氣間的電流驀地加強一倍,父子倆暗中較勁一回合。
「我有些頭暈,可能喝多了。」石滕清突然開口。
她幾乎沒歡呼出來。太好了,灌了他大半夜,總算見到一點成果。
「可是,石滕大哥,」她眨巴著明亮天真的杏仁眼睜。「芳姊聽說你今晚要來,特地替你調了一杯『長島冰茶』!」
「是嗎?那我可不能辜負林小姐的好意。」他表現出高度的配合意願。
「請稍候一下。」再加上一杯勁道超強的雞尾酒,嘿嘿!石滕清,你今晚非任我擺佈不可。她飛快跑到吧檯前交代:「芳姊,快快快,把所有最熱的酒調在一起,弄杯『長島冰茶』來嘗嘗。」
「你在搞什麼鬼?」林志方儘管疑惑,仍依言調出一杯常人抵敵不住的烈酒。
「我在救人。」她奔回圓桌之前撂下一句。「救人如救火。」
時彥旁觀兩個各懷鬼胎的小鬼,和對面暗自盤算的老兒,越來越覺得今晚真是場爾虞我詐的鴻門宴。只是不曉得最後究竟鹿死誰手?
石滕清在她回來之前,附耳交代他:「等會兒我喝完那杯酒,你立刻提議送我回旅館休息,務必讓寫意跟來。」
然後她回到位子上,讓時彥來不及提出滿腹疑問。
「石滕大哥,請!」
「謝謝!」他緩緩灌下半杯雞尾酒。
「兒子,別再喝了。」黃少貞察覺情形不太尋常。雖說她從沒見兒子醉過,然而灌豬也不是這等權法。
時彥的椅腳被「某人」踢了一下,他立刻站起來。
「石滕喝醉了,我先送他回旅館休息!大家別掃了興致,請繼續享用。」
黃少貞放心不下,想跟上來。「讓我——」
戴晴雪也同時出聲:「我看,還是我——」
「夫人,戴小姐,我跟他們回去照顧石滕大哥就好,你們是宴席主角,中途離席似乎不太好。」寫意根本不給她們機會拒絕,和時彥一起扶起醉漢,拖著他就走。「時大哥,咱們先離開。」
石滕清蹣跚的腳步相當配合地往門口移動。
加油,再走幾步,只要再走幾步他們就順利踏出酒店了——
「韓寫意!」一隻巨靈之掌伸出來揪住她的手臂。「總算讓我又遇見你,上次的公道我非討回來不可。」
洪先生!
要命,他為什麼不能選在其他時候出現?
「有任何事下次再說,我現在很忙。」該死!她依舊掙不開他的箝制。
「不不不,你別想溜!」今天他有朋友助陣,膽子壯大不少。
「放開我啦!」
「我反胃。」石滕清突然大叫一聲,急沖沖撞開擋路的替死鬼,奔出酒店。
可憐的洪先生碰巧阻在他的「航道」上,被他七十多公斤的衝勢撞飛出去,推翻三桌客人的席宴,酒店內再度響起驚天動地的巨響。
「韓寫意,又是你!」經理暴怒地衝出辦公室。
她沒時間理會經理和再度昏迷的洪先生,匆匆跑出門外找尋石滕清,還好,他靠在車上喘息,也不知究竟吐過沒有。
無論如何,她可以肯定,他絕對喝醉了。
這一點是最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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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彥站在飯店走廊上,不太確定地看著她。「可是……」
「別擔心。你明天早上必須上班,所以石滕大哥交給我照顧就行了,你先回去吧!」寫意甜蜜蜜地勸說。
「但是——」
「別但是了,再見。」她當著他的面緩緩關上房門。
吁!大功告成!折騰了一整晚,終於進入計劃的B階段。
她來到床畔,打量被時彥洗刷得乾乾淨淨、沉沉陷入睡鄉的「准受害者」。
「我可是為你好哦!」她輕撫他的鼻樑。「被我陷害,總好過被戴小姐暗中坑了吧?」
他在睡夢中咕噥幾聲。
她凝望他挺傲俊秀的側面,心頭漾出一抹奇異的感受。
以往一直無緣見到他寧心安眠的情態,她按捺不住,柔柔地、飄飄地、偷偷地在他嘴唇印上一記淺吻,而後忙不迭縮回頭,下意識左右張望兩下,倘臉羞紅,彷彿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小孩。
緊張什麼?他醉暈了,又不會知道她吃過他的豆腐。
「乖乖等著,我馬上回來。」她多此一舉地交代,走進浴室洗掉從酒店裡帶出來的濃雜酒味和香水味。
步出浴室時,她圍上浴巾,把自己換下來的上衣撕出幾道裂縫,窄裙的裙鉤扯掉,盡量將它破壞得有如被人強扯開來的模樣。
嗯!看起來已有幾分相似。
她的計劃說穿了也算不上啥子大謀大略,靈感大半得自於他父母的相識遭遇。
石滕清既然承認他是個勇於負責的男人。那麼,她只需設計一個情境,讓他自覺必須對她負起責任,如此一來,他自然不能迎娶戴小姐啦!
明天一早,當他醒來發現兩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張床上時,她適時地流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出示自己被扯得稀爛的衣物,指控他令人髮指的「暴行」。他即使跳進太平洋也洗不清。
當然嘍,為了保護自己的節操,她必須先把他灌得爛醉,以免當真被他佔了便宜。
小說裡的壞女人都是這麼陷害男主角的,她就算友情客串一次壞女人好了。
至於日後的「負責問題」,她當然不會強迫他娶她,畢竟今夜只是權宜之計,她只想救他脫離八爪女的魔掌。
「我肯為你花費這番心思,是你運氣好耶!」她諄諄教誨,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
接下來,進入最困難的部分,她必須脫掉他的衣服。她長這麼大還沒替男人脫過衣服,更何況必須脫個精光,脫完之後她還得在他身邊躺上一夜,同時自己也不能穿太多,以免明早穿幫——
唉!真的好麻煩。
「我要動手嘍!」她罔顧臉蛋上紅通通火辣辣的熱度,開始剝除他的衣物。
脫到下身部位時,她遲疑了。此刻他全身上下僅著一件貼身小褲,這個……應該沒有必要脫掉吧?
可是,有人做完「那件事」之後身上還穿著短褲嗎?好像不太具有說服力。
不管了,脫!
她閉著眼睛猛然拉下他的內褲,飛快掩上被單。大事底定時,紅頰已然燒灼得足以烤熟蕃薯。
奇怪,房間裡熱得離譜,空調是不是有問題?
「唔……寫意……」他突然咕噥出聲,嚇得她跳出三尺遠。
不行不行,倘若他現在醒過來,一切不就白忙了?
她提心吊膽地觀察他數分鐘,確定他沒有絲毫清醒的跡象後,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來。
「沒事不要亂叫好不好?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她忍不住埋怨。「告訴你,我要躺上去了,你不要亂來哦!」
瞄見他缺乏反應的軀體,她放心地窩進被單下,身上僅圍著一條白浴巾。
忙了一晚,真的好累了!再來便看明天早上的戲劇性演出。
「寫意……」他又開始喃念,緊閉著眼睛將她拉進懷裡。兩人之間僅隔著一條薄薄的浴巾。
別緊張,她臉紅耳熱地安慰自己,他已經睡熟了,這是他的潛意識反應,她若掙扎得太用力,說不定反而會吵醒他。
「寫意,是……你嗎?」他神智不清地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