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凌淑芬
「安妮?好特殊的名字啊!她老公不會正好叫約翰史密斯吧?」語氣酸得可以。
「不,她未婚夫姓賀!」
她的心臟揪緊了,雙手開始汗濕。「和……你同姓?」問得小心翼翼。
「嗯!」他顯然無意多說。
她想死了再追問下去,卻極力裝出事不關己、毫不在意的表情。
他識破她的裝模作樣,輕笑一陣,伸手覆在她緊握成拳的柔荑上。「別亂猜!小傢伙。她叫狄諳霓,未婚夫是我的小弟賀寰宇,兩個人年底即將步入禮堂!滿意了吧?」
揪緊的心紓解了,一股輕快的愉悅注入心田。
「又不是我結婚有什麼好滿意的?」她兀自嘴硬,臉上卻已綻出一抹玲瓏嬌艷的笑容。
「那麼你剛才窮擔心些什麼?」
「我才不擔心呢!」
他方向盤一轉將車子停在路旁,側身正視她。
她芳心怦怦亂跳,一抹嬌羞爬上雙頰。
「你真的不擔心?」他輕笑著,探臂將她拉入懷裡。
她看見他緩緩逼近的臉龐,無力迴避也不願躲開。
他的唇輕輕巧巧落在她的嘴角,如蝶翼般翩然游移,在她的櫻唇四周烙下綿綿細吻後,深深攫住那一片嫣紅。
她感受著他溫柔如水的細吻,濃烈如火的佔有,張開唇瓣接受他的攻城掠地,在血脈賁張的擁吻中交換彼此的眷戀癡意。
竟然是她!
鴻宇微微抽身,愛撫她輕輕顫動著嬌艷迷人的俏臉。
經過多年的尋覓摸索,驀然回首,卻在一群紅塵俗世的庸脂俗粉中找到伊人,帶著一臉靈動精巧的笑意攻下他心防。
與他修下百年之緣的人竟真是她!
紫螢啾著他盈滿柔意的俊美面孔,熟悉的迷惑重新流入心中。
她不愛他這般瞧她,總是看得她心慌意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忘記自己意欲如何!
她惶然躲避他灼人的視線,卻在這雙清朗的眼神中無所遁形。
「我……我才不在乎呢!」虛軟無力的話語在夜風中淡去。
他回想起自己最後的問題,淺笑著輕啄她的嘴角。
「小騙子!」
重新發動引擎,一手仍與她緊緊交握。
在有情人輕憐蜜愛的眼神中,梨山的夏夜雲淡風清。
第六章
紫螢百無聊賴地數著禮台上的玫瑰花環。
五分鐘前她和鴻宇方抵達會場,他立刻被其他客人邀至會場角落,現場做起免費的建築設計諮詢顧問。
中國人哪!啥都不會,貪小便宜最內行。大家既然知道本地有位前來度假的建師,哪可能對他視而不見,棄而不用?
於是,她孤單無聊時,陳育勝立刻湊過來供她消遣。
「哇!小女孩長大了!」他吹聲口哨,色迷迷地打量著紫螢細心裝扮後明艷照人的風采。
她翻個白眼,用同樣不懷好意的口吻回答。「哇!大男生縮水了?」
「亂講?我哪裡縮小?」
「你的心智成熟度縮水,現在已經退化成十歲小孩的智商。」
兩人當真不辜負「死對頭」的名號,一打照面立刻纏夾不清。
「來來來!我替你倒汽水。」他慇勤得可疑!
「沒放瀉藥?」
「沒啦!人格保證!如果有毒我給你當球踢!」
她嘟囔幾句,輕啜一口冷飲。
「秦紫螢,想不到你『店店吃三碗公』咧!」不到三分鐘他的狐狸尾巴立刻露出來。
「應該的!本姑娘吃東西向來不發出聲音。」她和他打起太極拳來。
「免假了,再假就不像了。你回來不到三個禮拜,那個賀鴻宇立刻被你撿去,台北回來的果然不一樣哦!」
她嗆了一口汽水,猛烈咳嗽雨聲。「陳育勝,你閒著沒事幹是吧?何時當起廣播電台來著?」
「哎呀!山上的人都知道這件代志,你不承認也沒碌用!卡大方一點,學人家葛樹仁嘛!多大方啊!別人怎樣講他都不要緊。」
仁哥?她的耳朵立刻豎起來,全身開始緊繃。仁哥可能和誰傳出閒話?
她對陳育勝這類的油滑小子瞭解最深。你愈表示興趣,他愈喜歡賣你關子!於是臉上極力裝出事不關己的表情。
果然,他不見有人搭腔,自顧自得意地說下去。「看看你消息多不靈通,自己好朋友的代志也不給人家多關心一點。你難道真正要等到樹仁和李安婷發帖子,才知道他們要結婚的消息?」
她嬌喘一聲,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仁哥和安婷?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安婷畢業的時候是樹仁去台中載伊的,兩人回來以後就在一起啦!我小老闆早被伊迷得魂都不見去!」
如此說來,兩人早在她回山之前已經開始交往?
不!她不相信!安婷不可能如此對她!她們是最要好的朋友。小安一向明白她有多麼渴望成為葛太太,她不會如此對她的。
一定是陳育勝瞎搿!流言耳語向來沒有絲毫可信度。他不也說錯了她和鴻宇的關係嗎?他們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小安和仁哥絕對也僅只於朋友的關係!
她丟給陳育勝一個冰冷之至的眼神。「喂!你比我們女人更喜歡嚼舌根,有沒有考慮過存錢動個變性手術?」
她寒著一張臉走出場外。
月圓風微,她獨自坐在一處幽暗沁涼的樹蔭下,打量著宴席間熙來攘往的賓客。
今天晚上著實精彩萬分,首先在鴻宇家被一通電話驚嚇,其次在晚宴上被陳育勝驚嚇!莫非她今晚驚星當道?
「為何躲在這裡?我到處找不到你。」鴻宇向她走來。
紫螢白了他一眼,換個角度不肯看他。
她瞪向他的眼神鴻宇並未接到,不過她山雨欲來的心情他卻可以明確地感受到。
這位小姐還真反覆無常。來時路上她仍然柔情似水,他才離開不到二十分鐘,她馬上換了另一副臉色。
「怎麼了?」他挨著她坐下,右手自然而然攬上她的肩。
她悶悶地掙開他,依然不肯開口。
好吧!說也由得你,不說也由得你!
鴻宇太瞭解她了!他越是逼問,她越像個閉口蚌殼。最好的因應之策是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態,她自己耐不住性子,自然會說了!
果然,不超過三十秒
「都是你不好!」她忿忿地指控。
「我又哪裡不好了?」他歎口氣,懷疑他堂堂賀鴻宇為何甘心窩在此處任這小姑娘對他作威作福。
「你其他時候不上山,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上山!結果山上的人都謠傳我和你有曖昧關係,這也就算了!他們又把仁哥和小安扯在一起。」她回頭恨恨地瞪他。「如果我和仁哥最後吹了,你得負絕大部分責任。」
她知道自己已經幾近無理取鬧,大家的流言耳語並不是他所能控制,怪在他頭上頗有「欲加之罪」的味道。
但,他的出現確實破壞了山上的「生態平衡」,大大干擾她達成目標的決心。自己心意不堅雖然也是禍源之一,他臨時跑上山來度假卻是引發她心意不堅的罪魁禍首。
「你這個小笨蛋!」又是葛樹仁!饒他風度再好終也有個極限。「葛樹仁究竟有什麼魅力令你非嫁他不可?」
居然敢罵我小笨蛋!「他是我的夢中情人,我從小就夢想著嫁他為妻!」
他強迫自己按捺脾氣,臉色十分陰鬱難看。「那是你小時候的想法,現在你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人了。」
「我的想法依然不變!」她固執地瞪著他。
他握緊雙拳想像自己正捏住她的小脖子。「你從沒想過你對他的感覺或許不是愛情嗎?」
「我的確沒想過,也不打算去想。」
「拜託你!小鬼。」隱忍多時的耐性終於消失殆盡。「你為何不肯擦亮眼睛,仔細地看看四周?你對他的感情只是一種孩子氣的迷戀,何苦將那種不成熟的感情帶進成人的世界裡?」
「不成熟又如何?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對仁哥的感情不是真愛?你自己對愛情的瞭解又有多少?」
「我或許不懂愛是什麼,起碼我懂愛不是什麼。每個人幼年時和心愛的東西分開了,對它的回憶和想像往往將現實美化。你以為自己的愛是真誠不變的,其實那充其量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迷戀。你為何不肯正視自己的感情呢?」這個死硬脾氣的小姑娘究竟想折磨他多久?十年?二十年?
她氣憤地倒抽一口冷氣。
他懂些什麼?他怎能妄想以一席話推翻她長達二十年的愛戀?
她握緊雙手,火花四濺地反擊。「不需要你來教訓我!你只是嫉妒!你嫉妒葛樹仁身旁有個深愛他的女孩,而你卻沒有;你嫉妒我只肯為他付出真心,卻不肯愛上你,你只是嫉妒!」
「對!我是嫉妒。」他大吼回去。「我嫉妒你有一顆糊塗腦袋!這是我一輩子也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