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凌淑芬
她聽完只想吐血,側眼望過,懷宇的表情和她一樣啼笑皆非。
「媽,你的說法呢?」
「差不多是這樣。」鍾映珍不好意思地回答。「當時我只聽說他去了外地,而且離開之後音訊全無。後來父母發現我懷孕,深怕面子掛不住,終於答應我和他的婚事。可是一時之間卻到哪裡去找人?再次聽見的消息時,他已經結婚了,我不想破壞他的家庭,所以才決定獨自撫養你長大。直到幾個月前我和他在一個作家聚會上重逢,很多內情綞找到機會談開來。」
「我的原配妻子在七年前過世了,之後我一直在打探映珍的下落。」方濯補充一句。
璀璨靜靜打量母親,再看看父親,氣氛一時間僵凝靜謐下來。
她突然天外飛來一句。「媽,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明天下班後直接回家。」
兩人面面相覷,這完全不是他們預期聽見的反應。懷宇則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看她在玩些什麼把戲。
「至於你們的婚事,我致上最誠摯的祝福。」她轉向懷宇。「主人,麻煩你送客人出去好吧?」
兩個客人仍然搞不清楚情況,被他送出門後,鍾映仍趕緊詢問他。
「我女兒很反常哎!」她心頭惴惴。
「這叫『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回答得嚴肅有禮。「放心,把她交給我吧!明天她就恢復正常了。」
「也好!」她立刻扔開這個燙火山芋。方濯還想說些什麼,被她玉手一揮擋住了。「你打算何時娶她?」
「越快越好。」對未來岳母沒什麼好掩飾的,她終究不同於小妖女秦紫螢。「就下個月底吧!我不喜歡拖太久,訂婚結婚一起來好了。除非伯母有其他建議?」
「這樣也好,反正已過了家歷鬼月。方濯,你說呢?」這句話是問好聽的,也不等他回答,逕自說下去。「你盡快把宴客名單擬好,喜餅和禮服的事情我會負責,聘金——我看算了,又不是賣女兒。」
「等一下,你們不問問小璨的意見?」方濯以為自己在作夢。
「對了,我得先求婚才行,怎麼給忘了?」他搔搔頭髮。
「你還沒求婚?」方濯的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唉呀!大驚小怪,回家啦!」鍾映珍扯著他領帶走向停車位。
這對母女都是瘋子!徹徹底底的瘋子!方濯認識她二十多年,總算稍微有點認知。
懷宇揮別他們,沉思地走回客廳,突然被一雙手揪衣襟。
「你能相信嗎?」她踮起腳尖湊到他面前大吼。「我居然是個私生女。而我父母親沒結婚的原因,居然只為了他們同姓又姓方又差三歲。我媽傷心了大半輩子,而我自小無父,一切只因為整樁很扯淡、很離譜、很單純、很不是原因的原因。他們在搞什麼?」終於發作出來了,懷宇拍拍她的臉頰。
「早期的農業社會難免有此迷信嘛!」他打橫抱起她走進臥室。「起碼最後的結局是個大團圓,我也知道令尊不是個拋家棄子的負心漢,這樣難道不好嗎?」
「當然好,可是——」她像顆消了氣的皮球,被他往床上一扔,逕自拿個枕頭蓋在臉上。
原以為今晚會遇上一些驚魂動地的場面,結果居然只有一出——鬧劇。太過份了!她的人生實在無味之至。
「我去洗澡了。」他體貼地替她關掉電燈。
煩!悶!氣!她好想站起來大叫。同樣的情節發生在其他人身上,肯定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否則便是全家叫罵成一團,偏偏在她身上卻是風平浪靜。
也不是她惟恐天下不亂啦!只不過……她好希望在平凡的生活中加上一點點不平凡的調味料,否則日子千篇一律,豈不是悶死人了!
翻來覆去好久,身邊的空位陷了下去,她聞到他身上散發的清爽的味道。
「還在想?」
巨大的手掌從後環住她的腰,輕輕一拉讓她貼靠住赤裸堅硬的胸膛。璀璨隨手把枕頭往腦後一塞,咕噥幾句。
「算了,睡吧!」眼睛合上當真打算睡覺。
忽然聽見他幾聲低笑,接著感覺到腰際的大手越來越不安分,開始偷偷往上溜——
「喂,趕快睡覺。這樣摸會癢哎!」她躺平身體凶巴巴地吼他。
下一瞬間,他沉重結實的軀體疊到她的上方,壓得她動彈不得,但不會太難受。身體隔著布料與他貼合,逐漸泛起陣陣火焰般的燥熱感。
「下去啦!大笨牛。」她試圖推開他,努力想借由毫不在意的口吻驅逐這親密曖昧的氣氛。
以前陪他「睡」過那麼多次,他從來沒表現得如此奇怪過!
黑暗中,又是一串他的輕笑,他的臉埋進她發間,開始順著額頭吻下來——「你到底想做什麼?」她被他吻得虛弱無力,掙扎著在吻與吻之間擠出心中的疑惑。
若非她知道他是個同性戀者,她會發誓他打算做一件「色迷迷」的事情。
可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迷迷糊糊地任他擺佈,全身虛軟得彷彿遺落了骨骼,體內、體外的世界完全由各種不同溫度的熱意所組成。
在心海中某個稍微保存著些神智的角落裡,也隱約明白——
他真的對她做出她以為他不會對她做的「那件事」!
第十章
「賀懷宇!」
她來熱洶洶地撞開辦公室門,引來幾個過路者的側目,才剛踏進去一步,房門馬上被另一隻手關上,她則被吻得天昏地暗。
「不錯嘛!有進步!躲了我幾天,連貓咪都不敢來要回去,結果一見面就直呼我的名字。嗯……你的叫法我不太滿意,不過比『喂』和『賀醫師』好多了。」
他輕啄她的鼻尖後繞回辦公桌後坐著,蹺著腿雙手交疊在腦後打量她。
璀璨過了足足三十秒才回過神來,俏臉開始脹紅。
「把虎克還給我!」她幾個大步跨到他面前,隔著辦公桌朝他吼。
「是你自個兒把它丟在我家的,想要回去?成,下班後跟我回家捉貓。」他一派悠然自在,完全不為她的惱怒所動。
她的臉色越來越紅,這回——增添了幾抹羞澀的意味在內。
她會跟他回去那才有鬼。上個禮拜趁著他還沒睡醒,她偷偷翹回家,而且很成功地迴避他長達六天四小時又三十二分鐘之久,這回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自投羅網。
若她早知賀懷宇其實是個雙性戀者,說什麼也不會理睬他。瞧瞧!害她白白被佔了一個好大的便宜……
都是秦紫螢那個小妖女害的。也不把消息來源弄正確,現在她最寶貴、隱密、私人的「東西」讓他奪走了,教她找誰說去?
「不管,反正你把我的貓咪還來,否則……」她努力搜尋腦袋,想找出可以讓他忌憚的威脅。「否則我就告訴你大哥。」
話剛說完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多精彩的說法!程度相當於小學生口中的「我要跟老師說,叫老師打你。」
「好啊!你去說,要不要我告訴你電話號碼?」他顯然被她逗得很樂。
她氣壞了,簡直是送上門來供他調侃的,自取其辱;一轉頭,又想像陣風樣刮出去,結果連門口都走不到,整個人已經被他緊緊圈在懷裡。
「你是特地來討貓的?」他暖暖熱熱的氣息吹向她的耳際。
他提醒來她的來意。
「我問你——」她氣呼呼地推他胸膛,結果撼不動他,自己反倒腳跟不穩,跌坐進沙發裡。「我問你,為什麼每個人都說我們要結婚了?」
他坐到她身邊去,揚眉的表情傳達著四個字:我很無辜。
「剛才梁維鈞採訪院長回來,進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向我道賀,問我為何快結婚了還不肯告訴大家;昨天則遇上神色不善的卓芊芊,瞪我的恐怖眼神比白雪公主她後娘更邪惡;再早一些,我媽媽拿回一大堆禮服照片要我挑,我爸則坐在旁邊替我張羅喜餅。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她用力戳他胸口。
「我也不知道。」他的眼神清白得不像壞人。「我明明只告訴正副院長和幾位好朋友,怎會變成每個人都知道呢?」
她下巴掉下來。
「你是說,你真的跟別人講我們快結婚了?」
「我們本來就是。」他理所當然地說。
「誰要嫁給你!你這個……這個自大、囂張、跋扈、霸道的同性戀!」
她想跳起來罵他,被他一掌按下來。
「你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同性戀?」他惱怒起來,兇惡的眼光瞪得她無所遁形。
她已經氣忿得不曉得要害怕。「你當然不是!」
總算!他鬆了口氣,默默感謝上天,她的下句話卻打破他的幻想——
「因為你是雙性戀!」
「你白癡啊?」他揪住她的肩膀用力晃她好幾下。「你就不能把我想得『平常』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