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凌淑芬
精神崩潰的前夕
我發誓,鄭重發誓,在短暫的未來絕不再寫古代故事。
由於我向來堅信不同時代的故事就該反應出當時的人事物,因此草擬古代故事的同時,我自然希望寫出一些現代故事中不會出現的情節,否則就辜負了作者創寫「古代小說」的意義。這種不肯摻水的硬功夫,造就了凌某人幾欲發瘋的精神狀態。
舉凡武功、毒藥、穴道名稱和位置、奇門遁甲、陰陽八卦……在這回的古典系列中全扯上抬面了,害我從小沉迷至今的古典和武俠小說底子盡皆挖出來湊數。光寫寫就算了,偏偏我還得警告自己不可以寫得太艱深和文言文,以免淑華姊頭又替讀者們行俠仗義哇哇叫。
天哪!簡直不是人幹的。
我就說嘛!當初寫封致虛的故事時,就應該乖乖斬掉其它兄弟的生路,偏偏小女子我超級無聊,白白替他加進一個大捕頭哥哥。寫完大哥的故事也該收手了,偏偏又無聊得加進一個二哥,其是XXX的!幹嘛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
我想詹姊和淑華快被我煩死了,每回只要一提及「稿子」、「進度」的話題,她們便會聽見我以一聲慘叫做為開場白,至於接下來的「進度嚴重落後」字眼,甚至不勞小女子說出口,她們倆自可從耳膜被震傷的意外中摸出一點端倪。不幹了!真的不幹了!
再來談談本書吧!
這本第三部曲,並不以詼諧為主。因為前兩本既已經「爆笑」又「秀逗」過了,所以第三本就來點口味相異的吧!本書所想營造的感覺並非著重於趣意上頭,而是女主角使毒的小聰明和技巧。有位讀者來信寫到一段很毒的話,(當然不是針對我啦!感激不盡地說:「最受不了作者將女主角寫得很愚蠢,明明家教有問題,活像沒受過教育的野丫頭,偏又要冠給她一個『慧黠』的形容詞。」(真的很毒吧?)並且呼籲我絕對不要打破自己的「良好紀錄」,踏入相同的陷阱。
就因為類似的大帽子一堆,害小女子我不得不挖空了心思去設想,如何讓我的女主角們永遠保持聰明伶俐──可以老實、古錐、單純、迷糊,但不能蠢。(這些形容詞彼此劃不上等號的,起碼在我的筆下是如此,相信我。所以如果有人認為南宮守靜不夠聰明,當心我砍人!)
不管了,反正這回的女主角曾素問已經讓我的腦細胞摔死一億個,讀者看倌看完之後,自有分曉。
另將一些近來的讀者疑問和建議整理於後記的部分,有興趣者,歡迎參詳。
PS.應我那可愛的小妹妹之請,在此宣告一件事實──林秋蘋的同學們,請不要懷疑,她沒有蓋你們,區區在下我──凌淑芬,真的是她姊姊。
序幕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激切的吼叫聲驚擾了林木間的燕雀。
長安城的第一大名勝──野雁閣,今兒個破例地停止開放。
說起這座既公開又私密的野雁閣,江湖中人普遍對它的園主存著高度的好奇心,但截至目前為止,正式見過主子金面的幸運人士似乎尚未出現。
有人說,野雁閣的掌舵者位居朝中上品的祿位,因此這座閣園才能在天子腳下打著「私屬產業」的名號,而沒有任何一位官差膽敢上門索討鉅額的保護規費。也有人主張,野雁閣幕後的老大應該披掛著黑道大哥的名頭,因此這些年來道上兄弟才會略過這處油水豐富的福地,不曾上門找它的晦氣。只有少數人明瞭,野雁閣的主人不只一人,但他們的認知充其量也只到這個地步為止。
不可否認,野雁閣的主人充分掌握了「大隱隱於市」的要點。它坐落在最是繁華熱鬧的王京,大剌剌地開放給市井小民或達官們參觀遊玩,卻又保留著若干隱秘之私。
今兒個野雁閣暫停開放,頗讓好些個上門賞春花的尋芳客敗興而返。倘若讓眾人知曉,閉園的原因是為了提供野雁閣的三大巨頭會面之用,只怕大夥兒擠破了腦袋也要進來一睹閣主的廬山真面目。
當然,其中一個主人的真面目鐵定非常難看,尤其當他得悉另外兩名難兄難弟打算拋給他一個燙手山芋時。
「如果這只是一個玩笑,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們──它一點也不好笑!」二號主人仲修卯足了勁表達自己的不滿。
普天之下能夠惹得仲修大爺噴火的事還數不出十項來,這回他卻從頭到腳處於沸騰狀態,可見戰況確實相當激烈。
「我也這麼覺得。」三號主人封致虛把自己幸災樂禍的神情掩飾在茶杯後面。「尤其咱們雄偉的大哥哥鮮少說笑,頭一回講笑話難免會不夠流暢。」
「閉嘴!」上好的官窯茶海臨空飛向封大俠士的面門。
封致虛隨手拿起一根象牙箸,頂住茶海底部的中心點,白玉色的瓷器立刻停頓在箸頭的端點滴溜溜轉動,像煞了長安城街角賣藝的雜耍。
「好厲害。」竹簾後頭壓抑著又驚又羨的欽歎。
「沒什麼啦!瘋子虛除了耍幾手把戲之外,其實壓根兒沒多少本事,真不曉得道上的弟兄幹嘛怕他怕得尿褲子。」這番「不過爾爾」的評論來自三老闆的年輕妻子南宮守靜。
「呵呵──」忍俊不住的嬌笑聲輕輕揚了起來。
「你笑什麼,風騷老闆娘?」守靜的喝問透著幾分著惱。
「沒有呀!我自個兒笑著好玩,跟你不相干。」朝雲嬌滴滴的無辜嗓音蓄意逗弄著妯娌的急脾氣。
女眷們唧唧咯咯的鬥嘴稍微影響到男人召開的秘密會談,一號主人聞人獨傲終於下逐客令──「朝雲,帶她們到其它園區逛逛,別來吵我們談正經事。」
他甜媚的老婆大人應了一聲,招呼著竹簾後的妯娌和新朋友遠去。
三個大男人泡茶談公事的地點位於後院的樞心地帶,小室外圍環抱著上好橡木雕築而成的門扇、窗欞,佈置成六角形的空間,唯有野雁閣主人才有權利進入這座木隔間。
小室中央的茶几,天然泉水正嗆著翻滾的燒煙,兩大匪人環視著落單的同伴。
認識仲修約莫二十年了,兄弟倆向來覺得納悶,這傢伙絕頂的好修養究竟從何處苦練來的?無論發生多大的事件,仲修小子從不生氣。
他會歡笑、傷感、惡作劇、打混架,偶爾下道聖旨砍掉幾顆腦袋,但從來不生氣。倒也不是說他沒脾氣啦!只不過,任何難題總在仲修小子觸動無名心火之前就會順利解決,因此聞人獨傲和封致虛從來沒見過他暴跳如雷的一面,難得今兒個開了洋葷,也不虛他們倆遠道奔來長安城的旅行了。
「唯有住進皇宮裡,才能確保曾姑娘的安全。」聞人獨傲飛揚的劍眉豎成倒八字。「我和朝雲從揚州一路趕來長安的路上,隨時感覺到身後有人虎視眈眈,而且目標相準在曾素問身上,我有沒有告訴你她的租屋被人……」
「燒掉?有,你說過一百次了。至於她出外逛街時被人脅持到死巷的情節則重複過五十次,在酒樓裡差點被人下毒的故事約莫講述過二十次,更甭提其它差點被馬車撞死、掉入荷花池淹死、吃麻糬噎死的意外事故有多少了,總之我不感興趣。」仲修颯爽俊雅的眉宇寫滿了拒絕更改的意志。「不行就是不行,曾素問與我一點也不相干,你們絕對不准把她扔給我負責。」
「否則我還有其它人選嗎?」聞人獨傲以一副「我很講理」的模樣反問。」
在她的真實身份尚未查清楚之前,將她擺在宮裡最安全。致虛這傢伙性子懶,你也不是不曉得,光一個天機幫就夠他忙的了,何況他幫內兄弟最近才剛轉行,體內起碼留著八成的強盜性子,就像還沒發育完成的小嬰兒,必須有個人隨時盯著他們辦事,而我又得大江南北跑通透,專門進出那些奸徒歹人藏蹤的地點,讓那小妮子跟在我們倆身邊多不方便哪!」仲修聽了險些沒鼻孔噴血。聽聽他老大哥說這什麼鬼話,難道他的日子就很安逸舒適嗎?
「封小子,你不過是小小的一幫之主;聞人大俠,你的工作只是負責抓抓壞人、沒事砍幾顆腦袋,而我呢?」他努力營造自己受害者的形象。「小弟我恰好給它是個一國之君,大至外族侵犯邊疆,小至長安城的小娃娃鬧夜哭,都與我脫不了關係,你們是不是嫌我太閒了?居然還委託我擔任保鏢。」
他們竟敢跟他談責任!若要研討責任歸屬問題,大夥兒來談個過癮好了,他保證不輸給任何人。
「幹嘛呀!瞧瞧你,小家子氣得像個娘兒們似的。」封致虛不耐煩了。「你『家』好歹住得下幾十萬的御林軍,現今也不過請你收留一個小丫頭而已,又不是叫你讓出皇位,有什麼好鬼叫的?聞人和我都有家累,而你是咱們之中唯一的單身漢,難道請你幫忙安頓一個年輕姑娘也算太苛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