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凌淑芬
他自個兒跌下來也就算了,幹嘛在千鈞一髮之際拉住她的手臂一起拖下來?他以為自己有個御賜的威名就可以草菅人命嗎?
「對了,他在哪裡?」她坐起身子,搜尋著死對頭的狗影。
最好他也跌個七葷八素,神智不清,她才能乘機踹他兩腳。
聞人獨傲的身手她素來有所耳聞,明刀明槍顯然打不過他,既然如此,只好來點兒陰狠的,反正死鬼老公過世之後,她就放棄了「正人君子」的名頭,偶爾玩一招暗箭傷人的遊戲才符合她此刻的身份。
「別以為你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她的美眸溜轉向四周,登時在老松樹下發現他端端正正的坐著,看起來好像在打盹。
氣呀!恨呀!
倘若被她逮著他和自己一樣狼狽也就算了,偏偏他大俠看上去依然一派優閒,兩相對比之下,自己的落魄相立時觸怒了她。
「聞人獨傲!」她頓了頓玉足,驀然衝過去推了他一把。
千不該萬不該,她挑中聞人獨傲內息正游移向任脈的膻中穴時下手。
「唔!」聞人獨傲受到她驚擾,心神一震,內息忽然在任脈裡亂衝亂竄起來。
膻中穴位於胸口部位,有關醫術的經書向來又稱此穴為「氣海」,因為人體內各路經脈的真氣往往彙集在膻中穴裡,有如百川回歸進大海。因此練武的人一旦處於運氣到膻中穴這重要關卡時,必須要格外謹慎小心,以免真氣走錯了路徑,輕則失去一生苦練出來的功力,重則走火入魔、全身的血路逆流而死。
聞人獨傲體內的寒意本來順著真氣緩緩散出體外,被她中途一打岔,突然倒衝回膻中穴,把整個穴道沖激成冷颼颼的氣海。
柳朝雲被他怪異的神色嚇了一跳。她只是「小小的」推了他一把,聞人獨傲捕頭的臉色立刻青一陣、白一陣的,彷彿氣壞了肚皮又無處發洩,氣量未免太狹小了。
「怎麼?你不服氣?」她抬高下巴向他挑戰。
聞人獨傲懶得和她浪費時間。最好趁著現在她的元氣尚未恢復,先收拾了她,以免待會兒上路後被她溜掉。
「如果我確實不服氣吧?」他壓低的聲音暗示著風雨欲來的前兆。
柳朝雲仔細回思片刻。剛才兩人在冰溪裡載沉載浮的時候,人家似乎曾好心地拉過她一把,如果選在此刻翻臉,似乎違反了有恩報恩的原則。
「算了,看在你救過小女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計效。」她施恩似的斜睨著他。
一口血氣伴著怒火上升到他的喉頭。
「你不和我計較?今早在河裡是誰害我差點淹死的?」他沒打折了她的花拳繡腿就算很給她過世的老公面子。
「當然和我沒關係。」她柳眉倒豎。「聞人大俠,倘若我記得沒錯,似乎是你跌下懸崖之前拉著我做陪葬的。」
「若非你帶領黃河七幫的土匪們到處作怪,我又如何會為了追捕你而跌下山澗?」他瘦削的俊臉轉成鐵灰色。
「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閣下率著大隊人馬前來常山,目的在於圍剿『天機幫』,我只不過正好待在現場坐山觀虎鬥而已,你少把茅頭轉向我。」朝雲反唇相譏。這傢伙真會顛倒是非的,可惡。
「任何宵小匪徒都是我緝拿的目標,你也不例外。」聞人獨傲拒絕再和她廢話。
柳朝雲的機敏巧詐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所以她才能憑那一身三腳貓的功夫優遊於眾高手間,看來今後他可得多防著她一點。
在離開這座樹木之前,他們倆勢必要「相依為命」好一陣子,身邊伴著一個無時無刻不不想偷施暗算、然後溜走的俘虜,他不見得能永遠佔上風,最好先下手為強。
「不然你想怎麼樣?」她揚高下顎挑戰。
「既然你也恢復了神智,那就上吧!」聞人獨傲緩緩站直身子,超過六尺的身材足足高出她一顆壯舉外加一截脖子。
啊?朝雲下意識地跳開兩步。話題轉變得太過劇烈,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要我『上』誰?」她立刻聯想到最可疑的方向。
「我。」言簡意賅。
她氣紅了麗容。「你算哪根蔥。」
敢情他看到四下無人、她又沒有救兵,妄想來一招「癩蝦蟆狂啃天鵝肉」。去他的登徒子!
「多說無益。我這根『蔥』讓你三招,三招之後別怪我不客氣了。」他習慣簡潔有力的說話和做事方式。
她總算看清「天下第一名捕」的真面目。既然以言語命令不成,乾脆動手來硬的!說穿了,他比起其他覬覦她美貌的急色鬼高明不了多少。
眼前的情況太過險惡。聞人獨傲的身手恰好高明她「小小的」一大截,如果兩人動手過招來,她可沒把握自己逃得掉。
怎麼辦?怎麼辦……
「呵——」櫻唇忽然彎成甜美的弧度。「呵呵呵——」
她淺淺笑了起來,柔音翩飛如仙樂一般。
「笑什麼?」聞人獨傲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呵呵——」以前只要和敵人對壘,而她又想不出脫身辦法時,一律先嬌笑一陣子鬆懈對方的警戒心,然後再乘機偷襲反攻。她當然明白同樣的把戲若想運用在謹慎的聞人獨傲身上,可能不太容易見效,不過瞎混時間也好。
「我——呵呵——我在笑你——呵呵呵——」她燦笑得更加放肆,妖柔的腰肢笑得前仰後合,胸襟附近露出一小截粉光細緻的香頸,直比冬季的新雪更加白潤誘人。
趕快想清楚呀!柳朝雲,運用你獨特的智慧。
「我有什麼好笑的?」聞人獨傲發現她的笑容具有感染力,連自己的嘴唇也不自覺的往兩側咧開。慢著!他跟著鬼笑什麼,給女色迷瘋了嗎?聞人獨傲立刻壓住浮動的心緒。
「呵呵呵——你——這個——呵呵——」對呀!他有什麼好笑的?她攪盡了腦汁拖延時間。
不行,真的想不起來。再笑下去,她臉皮就抽筋了。
她邊笑邊觀察四周逃走的路徑,眼珠子溜轉向他的方向,驀然被他有點懷疑、又摻了點遲疑的神情觸動了靈光。
這天下第一名捕擰眉盯著她的模樣,彷彿在觀察某種稀有動物,倘若她猜得沒錯,他應該極少和婦道人家接觸,才會被她的言行搞得一頭霧水。
嘿嘿,她就怕他太精明能幹!根據她的經驗,越是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越容易應付,這下子可讓她掌握到面對他的訣竅了。
「呵呵呵……不曉得。」好像變把戲似的,前一刻她還甜笑得透不過氣來,下一瞬說不笑就不笑,粉頰上連半絲笑意也沒有。「我還沒決定應該如何處理目前險惡的場面,先亂笑一陣子,暗混點時間再說。」
聞人獨傲糊塗了。不惜,他真的不懂!女人的表情為何可以做到說變就變,中途還不會因為轉得太硬而臉皮抽筋?
「柳朝雲,我沒空和你玩遊戲。」大捕頭試圖以嚴厲的問話來震懾小歹徒。
「反正我鐵定打不過你的。你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不用徵求我同意。請便!」朝雲反倒比他大方。
命是她的,她就不在乎就不在乎,誰也奈何她不得。
風流俏佳人開始哼著小曲兒摘野花。
這可把聞人名捕難倒了。話說他師父年輕時曾經誤傷一位弱質女流,從此以後耿耿於懷,直到臨終之前還記著這件生平唯一的憾事,於是就逼迫他立下毒誓,非到必要絕對不和婦道人家——尤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過招。即使情況有「必要」,他也不可以主動出手,除非對方先向他出手。
倘若柳朝雲堅持不肯出手,他該如何是好?總不能教他破誓吧?
「我數到三……」聞人獨傲決定再給一次機會。
「你只會數到三啊?」她同情地搖搖頭。「可憐的孩子,趕明兒有空我教你從一數到一百。」
天殺的!格老子的!辣塊媽媽不開花——所有能想到的粗話全被他無聲地罵遍了。
折騰了一天他已經累了,兩人趁早動手才能趁早收工,她就不能爽爽快快地配合嗎?
「你幹嘛和我過不去?」他忍不住喝出來。
「嘿!這可好笑了,究竟是誰和誰過不去?」她深深吸聞著野薑花的淡雅馨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這年頭很難找到像我這般合作的俘虜了,任你罵、任你打,你想殺我頭也不反擊,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我從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對手,尤其是女子。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先出手攻擊我。」他認為自己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手無縛雞之力是吧?太好了,反正她柳朝雲對「抓雞」也不太感興趣。
「不行呀!人家膽子很小,不敢見血的。」她嬌滴滴地抱怨。「假若我真的不小心弄傷了你,那可怎麼辦才——」
就是現在!
兩點米粒大的銀光倏地射向他。
事情發生得相當意外,聞人獨傲萬萬想不到她會在說話的途中忽然出手。尤其她的語句尚未全部說完,一般聽者自然而然認為,她即使要動手,也應該在最後一個「好」字脫口而出之後才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