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凌淑芬
她忽然想笑,又想重重打他一個爆栗。「行恩和我只有兄妹之情,你的腦筋別老想這些有的沒的。」
「沒辦法,我就是會對妳想一些『有的沒的』。」他狡黠的眨了眨眼。
她啼笑皆非,這次真的踮腳在他額角彈了一記。她的動作反而讓兩人的前身貼靠得更緊密。裴海的眼眸顏色變深了,突然摟緊了她,再也不放開。
她的腦中又生起昏眩的迷霧。
「小淨……」他低頭牴觸著她的前額,將她密密實實的籠罩在自己的氣息裡。「我仍然愛著妳,很愛很愛,從未改變過。」
「我……我也是……」她的額頭靠回他胸前,終於承認了。
修長的手指抬高她的下顎,隨即,甜柔到了極處的吻覆蓋下來。
從一開始的輕吮試探,到後來的深入輾轉,四周溫度隨著兩人的吻而提高……她抬起頭深深吸進一口甜美的空氣,他立刻順勢移往香嫩的頸項上,吸吮出一個吻痕,標記他的個人專屬。
一陣天旋地轉,池淨被他打橫抱在懷裡,大踏步走入臥室。
他的眼中盛滿慾望,緊緊盯著她,給她開口反對的機會。她的俏臉渲染得更赤更紅。主動迎上去的芳唇,為旖旎的一夜寫下允諾……
***裴海再度張開眼時,掛鐘的短針滑過了「2」。
幾度雲雨消耗掉大量的汗水體液,他只覺得口乾舌燥。惻眸一看,枕畔人兒鼻息均勻,正睡得香甜。他低頭在她裸露的肩上印下一吻,跳下床,勾起床尾皺巴巴的長褲往腳上一套,走出房外找水喝。
長腿才剛跨入廚房,頓了頓,緩緩退出來。
客廳裡,媞娜沉坐在暗夜中,又哀又怨的眼幽幽凝瞪他。
看來他真的得改變藏備用鑰匙的地方了,裴海對自己苦笑。
他徐緩的踅進客廳,經過臥房時,反手帶上門,坐進媞娜對面的沙發裡。「妳來多久了?」他淡淡開口。
「夠久了。」她的語調充滿怨恨。「為什麼?」
「我愛她。」他坦然說。
「你愛她,那我算什麼?」她激動得胸口起伏。「我哪裡沒做好,你可以告訴我啊!你說你喜歡黑髮,我便為你把頭髮染黑。你說你喜歡素淨,我從此不再化濃妝,不再穿著青紅艷紫。你說你喜歡沉靜,我就安安靜靜待在你身邊。我為你改變這麼多,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從來沒有要求妳為我改變。」他的語氣仍然平穩鎮定。「媞娜,我向妳透露的種種條件,目的是為了讓妳明白,妳並不屬於我的典型,而非要妳改變自己。你理應擁有自己的風格,根本不該為任何人改變。」
「但是我已經改了啊!我那麼愛你,難道還不夠嗎?你還要什麼?」她傷心的啜泣。「我比她年輕,比她貌美,學歷比她高,家世也比她好。你認識她才一個月,而我認識了你三年啊!難道三年還抵不過一個月的鍾情嗎?」
他強迫自己耐著性子勸她。「感情無法用時間長短來衡量。只要感覺對了,頻率相符,一朝一夕也能地老天荒。」
「不要跟我說那些空談。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我比不過她,為什麼?」她激動的跳起身,來來回回在客廳裡踱步。
「因為她是我的妻子。」他靜靜的吐露。
媞娜赫然止住步伐,瞪向他。「你說什麼?」
「池淨是我的妻子,我們四年前就結婚了。我曾經因為愚蠢的不安全感而失去她,我不願再失去她一次。」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呢?」她喃喃自語,用力的搖頭。「如果你結過婚,為什麼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就是我愚笨的地方。我只想私自佔有她,守住她,不讓任何人搶奪,最後卻因此失去她。同樣的失誤,我不會再讓它發生一次。」
「這算什麼?」她激切的飆到他身前。「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你訂婚了。我和你才是被公開的一對啊!」
「妳我都明白,令尊私自對外界發佈消息,只想籠絡我替即將到齊的約往下續。他若事先知會我訂婚之事,大家或許還有商量;如今他採取這種生米煮成熟飯的作法,請恕我無法接受。我的愛情是不販賣的。」
「可是……可是……」她撲進他的懷裡。「無論我父親出於何種心態……我……我卻是真心的啊……」
「媞娜,你是個好女孩,只是迷戀錯了人。我的愛已全給了池淨,再沒有剩餘可以分給別人了。」裴海輕撫她的秀髮,安慰他認識了三年的小妹妹。
「所以你這次回台灣,就是為了她而來?」她幽幽抬起頭,頰上仍然掛著兩串玉淚。「我懂了!難怪,你向來委託給我們處理,以通郵的方式簽署合約。而這次卻無論如何也要跟來台灣……我真傻,竟然遲遲沒發現。」
「妳只對了一半。我不僅為池淨而來,也為了妳。」裴海定定望著她。「過去三年,我一直暗示妳我們不適合,然而妳總固執的忽略它。我已腸枯思竭,想不出還有任何方法能讓妳清醒,唯今之計就是帶妳來台灣,讓妳親眼見見我所愛的人。」心有不甘的感覺折磨著媞娜,讓她痛苦得幾乎無法喘氣。三年。她愛了他三年啊!「如果池淨沒有回到你的生命,你就會愛上我嗎?」她淒然問道。
「如果她『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我或許會愛上妳。」他柔聲糾正。「但現實卻並非如此,池淨五年前就撞上了我的生命軌道。即使我們這次沒有重逢,或她拒絕和我復合,或發生任何意外讓我再度失去她,這都不能改變『她已經出現』的事實。五年前認識了她,就注定我這一生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我不要……海……我不要!你愛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愛別人……」她哭得聲嘶力竭,淚水濡濕了他大半片胸膛。
「噓,媞娜,乖!你是個好女孩,不要哭了。」裴海將她的臉按在肩上,輕輕搖晃著,像父親安撫受創歸來的女兒。
整個夜裡,媞娜不停的哭著、哭著,哭到睡去又驚醒,醒來又哭累……他也一直抱著她,搖晃她,安撫她的脆弱和情傷。
天際亮起薄曦時,媞娜終於離去。
他的腦袋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疲倦的合上眼。好累!宛如方打完一場血戰。小憩幾分鐘後,他振作一點精神,回到主臥室裡。
池淨不知何時已清醒過來,正靠著床頭櫃坐著,淺含著柔美的微笑迎接他。一股強烈的滿足感淹沒了裴海。
「妳都聽見了?」他鑽回床單下,拉她坐在自己的腰上,臉頰貼往強健寬闊的胸膛。「嗯。」她的柔音透出沉靜的哀傷。「如果她是我的妹妹,我會因你如此待她而恨死你。」
「讓全世界恨死我吧!我實在顧不了這麼多人,我只顧得到妳。」他無奈的道。池淨柔柔看著他,耳旁迴盪著他方才向媞娜傾吐的言語──我的愛已全給了池淨,再沒有剩餘可以分給別人。
她也是呵!她的一顆心全繫在他身上,為他而生,為他而滅,離開他就成了槁木死灰,三年前和三年後都一樣。他們的分離,從不是因為愛太少,而是愛得太深太多。她想跟著他,一朝一夕也成天長地久……
這三年來,兩人都改變了,他們還有機會再重來一次嗎?
***牛仔拉開門,下意識又要關上。
「你這是幹什麼?朋友是這麼做的嗎?」裴海用力頂開他,硬擠了進來。「看你凜著一張黑白無常的哭喪臉上門,鬼才會歡迎你進來。」牛仔沒好氣的說。「若非為了找個缸子吐幾口唾沫兼苦水,你以為我希罕上門?」裴海的眉眼比做主人的還晦陰。
「你怎麼了?」牛仔跟在他身後進入客廳,無奈的問。
裴海並未立刻回答,來來回回在廳室裡踱著大步,煩躁的像頭大黑熊。
他不說,牛仔就不問,回頭逕自去記錄施肥的時間和頻率。兩人一個坐在桌前寫紀錄,一個在客廳磨地板,各司其職,互不干擾。
「牛仔,我決定了。」裴海突然頓下腳步,唇角抿成堅毅的線條。
「決定向我求婚?」牛仔懶洋洋的放下筆桿。
「關於我的終身大事,你如果能尊重一點,我會非常感激。」裴海冷冷的說。「喝!一扯到你的小淨就開不起玩笑?」牛仔打趣道。「好吧!告訴我你決定了什麼?」
裴海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決定把所有真相告訴小淨。我要讓她知道,我才是害死她父親的那個騎士。」
牛仔的笑容倏然蒸發掉。「為什麼?你自己也說,池淨知道之後一定會離開你,你捨得嗎?」
「我必須冒這個險。」他的眸中藏著酸楚。「我不能再讓罪惡感毀了我們的婚姻。如果我不把真相說出來,我永遠無法坦然面對小淨,永遠會擔憂她有朝一日若知道了真相將離我而去,然後我又會想竭盡所能將她縛得牢牢緊緊,喘不過氣來,就像我們上次的婚姻一樣。我不能再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