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凌淑芬
「嗯哼!對不起哦,打擾一下。」硯琳從房門口探進來。「我要去公司找瘟生了,你們有沒有什麼事要交代的?」
墨瑋微微推開他。
「沒有。早去早回,別一天到晚纏著人家,溫大哥最近想必很忙。」
「忙?有我在他才忙,我不在的話他就輕鬆了。」硯琳非常有自知之明。
她的眼珠子一轉,溜到牆上的照片。由於以往沒機會進來雲開的臥室,這是她首次看見他父母放大的合照。
「翻拍出來的效果還不錯嘛!」
咦?她驀然間注意到相片中人的衣飾,下巴差點掉下來。
以往的小格照片看不太清楚,如今放大成四十寸的規格,許多小細節鉅細靡遺地顯現出來。
而溫瑞欣……
「怎麼啦?」墨瑋呆呆望著妹妹怪異莫名的表情。
「她……那串珍珠……」她指著溫瑞欣頸上的飾物。「跟我的項鏈好像哦!」
簡直一模一樣!
「究竟是什麼東西?」雲開有些懊惱,他和墨瑋親熱得好好的,兩情正濃,又被「硯琳牌電燈泡」中途打斷。
「你們看!」她從領口撩出那串圓潤晶瑩的珍珠項鏈。「這串和照片中的項鏈像不像?」
雲開和墨瑋一起湊過去研究比對。
嗯,真的非常相像,尤其珠鏈中央的菱形珍珠相當罕見,幾乎仿照不來。
雲開取下她的項鏈把玩,發現中央珍珠左側的一小顆微缺一角。他心念一動,從抽
屜裡找出放大鏡對照溫瑞欣的飾物。儘管翻拍之後效果不若原版清晰,然而在圖中相同的地方仍然依稀可以看出相同的瑕疵。
「這──這兩串項鏈其實是同一條。」他訝異地看回硯琳。由珍珠的色澤來推斷,這條項鏈絕非仿冒品。他母親的飾物怎麼會傳到她身上?「項鏈是誰給你的?」
「是……是瘟生送我的。」硯琳迷惑地眨著眼睛,一時之間還不太能反應過來。
「溫大哥?」墨瑋忍不住叫出來。
「對,他還說──」硯琳猛地倒抽一口冷氣,想起他送出這串項鏈時,臉上專注慎重的表情和附加的解釋。
不,不會的,不可能……
「他還說什麼?」兩人異口同聲追問。
「他,他說……」硯琳無助地凝望姊姊和姊夫。「他說,這是他生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雲開腦中轟地一響。
相同的念頭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竄過他們腦海。
倘若溫道安所說屬實,那麼,他和溫道安──
他和溫道安竟然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第十一章
週六晚間,「來來飯店」因為經貿晚會的舉行而熱鬧非凡。數十部豪華名車滑入門口車道,氣勢直追金像獎頒獎典禮。
雲開的座車就在距離飯店約莫十公尺的地方擦撞上前方的賓士。
「該死!」他捶了下方向盤。這輛車十分鐘前就駛入他前方車道,兩車的方向一直相同,看來對方有八成的可能性也是晚會的參加者之一。
下了車,一個穿著司機服飾的中年人已經等在受到擦撞的煞車燈旁邊。
「先生,是你撞到我們,不是我們撞到你哦!」司機操著一口不太標準的國語,禮貌還算不錯。
雲開也不想多和他們爭辯,隔著黑漆漆的車窗對後座車主點頭表示歉意。
「這是我的名片,」他掏出小卡片遞給司機。「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聯絡我和保險公司。」
司機立刻拿著名片敲敲車窗,窗玻璃搖下一小道縫隙,名片馬上消失在車內。等了兩分鐘,對方似乎沒有下車的跡象,他不耐煩了,直接抄下相關的資料交給司機。
「對不起,我趕時間,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先走一步。」他攙著墨瑋走回座駕。
最不耐煩和這類拖拖拉拉的人打交道!要不就下車談清楚,要不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誰有那麼多美國時間等他們擺足架勢?
就在他們正要坐進車內時,司機突然出聲喚道:「辛先生?」
他們回頭,終於看見賓士車門緩緩打開,一位六十來歲的年長男人跨出門外。
還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墨瑋瞧見對方的相貌,隱約覺得他的臉型與某個她見過的人長得非常相像,一時之間卻又講不出來是誰。
年長男人的身材瘦瘦高高的,可能只比雲開矮個一、兩公分,衣飾華貴,看得出來處於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環境中。
「辛雲開?」他的聲音隱含著一股莫名的急促。「你是『復天』的辛雲開?」
「是的,您是?」雲開腦中晃過數十個人名,最後確定自己未曾見過他。
年長男人微微失神了一會兒,梟眼緊緊盯住兩個小輩,其中蕩漾著極端複雜的神色。過了半晌他才送出自己的名片。
「亞誠集團董事長──陳雲」
陳雲!
墨瑋輕抽一口冷氣。
陳雲,辛堂下堂妻的大哥,為什麼這些人不斷地出現?為什麼不能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陳先生,幸會幸會。」雲開綻放親切的笑容,彷彿兩人只是初識──確實也是如此,沒錯啦──以往完全沒有過任何恩怨。「看來咱們同路,希望稍後在宴會上有機會和你好好聊聊。」
陳雲的唇蠕動了一下,終究沒說出什麼。
「稍後見。」
直到座車彎進「來來」的車道,兩人依然可以從後照鏡中看見,陳雲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們──
★★★
頂樓俱樂部內,杜氏姊妹站在角落竊竊私語。
「你猜她那件禮服值多少錢?」硯琳指著一位經貿名人的女伴問道,那女人衣服上鑲綴的珠寶若兌換成現金,足以養活好幾百個非洲難民。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歐陽?」她的心思只放一半在妹妹的談話上。十分鐘前雲開告退出去打個電話,至今還沒回來。
「沒有,一百萬。你覺得有沒有一百萬?」硯琳揉著下巴推敲。
「不知道,我們剛才在路上『撞見』陳雲,而且聽說陳霞今晚也來了。」所有上一輩有糾葛的人全齊聚一堂,今晚根本是一場鴻門宴。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來就來嘛!門口又沒掛牌子指出『亞誠企業』的人不能來。不是我愛說,我敢肯定那件衣服一定超過一百萬。」硯琳終於獲得結論。「嘖嘖嘖!真恐怖,我苦幹實幹十年說不定都存不到一百萬,結果有人隨便出手買件衣服就是這個價錢。」
墨瑋使勁瞪妹妹一眼。
「錢錢錢,你別成天想著錢好不好?」簡直徹徹底底敗給她。「你的腦中就不能裝點其他東西嗎?」
「可以呀!」她瞥向姊姊。「我偶爾也會想想黃金鑽石之類的。」
墨瑋為之氣結。算了!這小錢鬼沒救了,跟她過不去只是自討苦吃。
「溫大哥呢?怎麼連他也不見了?」換個談論對像總該可以激發硯琳的關切了吧!
「他不見了最好,千萬別找他回來。」她嚇得雙手亂搖。
雲開身世震盪的餘波在一個星期之後依然迴繞在知情者的心中。硯琳受了他的千叮萬囑,無論如何別對道安提起這件事,於是她的忠誠在姊姊、姊夫和情人之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拗不過他們。
畢竟暫時瞞著瘟生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損害,卻有助於歐陽大哥查清自己身世的真相,所以她只得當個心虛的悶嘴葫蘆。
「為什麼別找我回來?」溫緩的男中音輕輕鬆鬆地詢問著。
硯琳歎了口長氣。真討厭,當一個人做壞事或說壞話被男朋友捉到,就表示她該換個男伴了。
「因為我很窮,想趁今晚釣個金龜婿帶回家,你若待在身邊會壞了我的大事,請問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小琳!」墨瑋實在很想將她登報作廢。「溫大哥,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當她出去釣金龜婿、留我一個人清清靜靜的時候,我過得比較好。」側身避開硯琳踩過來的高跟鞋。
溫道安居然學會開玩笑了?真是希奇,看來與硯琳在一起的確對他有幫助。
「嗨!」雲開悠遊自得地晃過來。奇怪,這兩人若非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便是齊齊蹦出來。
兩位女士各自打量自己的男伴,同時想到,自從溫道安退出「復天」之後,這是兩方人馬第一次碰面。
「喂,你們會不會打起來?」硯琳見不得姊姊提心吊膽的表情,索性代替她問了。
「為什麼?」雲開好玩地問。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骨碌碌的珠眸在他們之間打轉。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得著她說?
「仇人?」他挑高眉毛迎上溫道安。「道安,我們兩個結仇了嗎?」
溫道安揉著下巴思考了兩分鐘。
「嗯……就我印象所及好像沒有,你說呢?」
姊妹倆以佩服的心態看著他們做戲。這兩人睜眼說瞎話的技巧太高超了,她們比擬不上。如果由性格上的共同點來推測,他們兩個絕對有可能是兄弟。
「辛先生,又見面了。」四人的小圈圈中插進一個突兀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