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林芷薇
而唐衡這邊也積極籌畫著自己的建築師事務所,但在全力投入工作之前,他想先回日本探望一下奈江。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當然!小湄,〕他握著她的手,「不是說好任何事我們都一起面對的嘛!我去你當然也去。」
「可是桐島伯母一定不願再見到我……〕
「別想那麼多了!」唐衡堅定的說:「我希望桐島伯母瞭解,我會永遠照顧奈江,但是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奈江那邊我會負起道義的責任,但我絕不能犧牲你和我的幸福。」
***
乍暖還寒的三月,他們又回到扶桑島。
抵達桐島家後,她才知道唐衡的母親也住在這裡幫忙照顧奈江,白奈江出事後她便不時從小樽趕來照顧她;以前他們與桐島家比鄰而居時,她和日出子就是很好的朋友,再加上奈江是為自己的兒子而……
當葉湄走進那間充滿藥水味的房間,看到病榻上的奈江時,她的眼淚差點又奪眶而出:她哪像個活人?她的鼻上仍插著氧氣管,一頭原本美麗的長髮已在治療期間削剪成緊貼著小小臉頰的短髮,她的雙眼仍緊緊閉著,灰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一片死寂。
她在沉睡嗎?只要不醒來,她可以永遠留在她想要的世界,在夢中擁有她最想得到的唐衡。葉湄顫抖的執起她的手,眼淚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奈江啊奈江,求求你!醒來吧!你不醒來,連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葉湄在心中狂喊。
她檢視奈江如骷髏般的手腕,卻不見那只古玉鐲。奇怪,跑到哪裡了呢?她的手不經意的拂過奈江領口,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鼓鼓的,翻開一看——竟是那只古玉鐲!它穿了紅絨線安穩地躺在奈江胸前。是誰為奈江做的?她的母親嗎?
她環視屋內的擺設,精緻高貴的傢俱,實在顯示出奈江原是倍受呵護的天之驕女,牆上及書桌上的相框都裝著她以前的照片,一張張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穿著網球裝的她笑得燦如春花,她原本是個多麼無憂無慮、活潑甜美的女孩啊!卻毅然捨棄一切,只為了一份遙不可及的愛情,親手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地獄中!
奈江床頭有個心型相框,她拿起來一看,照片已呈泛黃,穿著學生服、梳著兩條辮子的小奈江,和一個高高的男孩並肩而立,男孩的臉型看得出就是唐衡,這麼久的照片,她竟如此珍惜的保存下來,其行雖愚,其心卻癡呵!
葉湄沒有怪過桐島伯母對她冰冷的態度及無理的要求。天下父母心,任誰看到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兒好好的出門,卻這樣子回來,都會承受不住!都會崩潰的!
紙門被拉開,「你該出去了。」乍然面對一對冷酷的眼眸,是桐島伯母。
葉湄依言起身,行走間腳下卻踢到一個大紙盒。
〔這是……」
「奈江留在東京房子的一些東西,我去拿來的、」日出子過來挪開紙盒,歎道:〔這傻孩子!傻到……〕她拿出一本銀白封面的日記本。
〔這是她出事那年所寫的日記,你看吧!」她將日記交給葉湄。
「我……可以看嗎?」葉湄猶豫著。
「看吧!〕日出子無奈地看了病床上的女兒一眼,「現在這些又有什麼差別呢?」
葉湄翻開日記,不到五秒鐘她已全部看完了,整本日記從頭到尾只寫兩個字:唐衡。
她掩住口,眼淚簌簌而下,日出子搖頭說:「這孩子也不知著了什麼魔,還是上輩子欠阿衡的……從她十四歲開始,滿腦子就只有她的唐衡哥哥,這一大堆日記……」日出子打開一個青櫃,「是她這幾年寫的,全部都在寫唐衡!唐衡如何的好、如何的優秀〕葉小姐,」日出子拾起早巳濕潤的眼,「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我也知道我這樣要求很自私,但求求你可憐可憐我這個做母親的吧!我無法不自私,奈江是我唯一的骨肉啊!求求你,行行好,放了唐衡吧……」
葉湄手上的日記本掉落在地,她掩著耳含淚街出門——
她一個人徘徊在廣大的院落裡,唐衡似乎正在大廳和桐島伯父在談話,她毫無心緒地看著眼前精巧的日式庭園,腦中一片混亂。她坐在一張石凳上休息,卻清楚的聽見身後一扇紙門傳來的談話聲。
「你也別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更何況醫生不是說依奈江目前的情況,她極有可能在近期醒來嗎?」是幸子溫柔的聲音。
「醒來……醒來之後呢?」日出子哭泣的說:「我真怕以奈江那種個性,醒來後不曉得還會做出什麼事,我這條老命不能再受驚嚇了!幸子,我知道阿衡這孩子絕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我但是從小看他長大的……為什麼偏偏出現那個女孩?她失去唐衡,我相信地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但我們奈江沒有唐衡,她……」
接著是一片壓抑的哭聲。
像有人拿極細的針,一寸寸插滿葉湄脆弱的心,她彷彿受到極大的酷刑般,一行走,一牽動,都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
幾天之後,他們整裝回台。
幸子送他們出來,她溫柔的眼神溫暖了葉湄冰凍的心,唐衡緊緊的牽著她的手,踏著堅毅的步伐走出桐島家。葉湄整個人都在發抖,手在唐衡掌心內抖得厲害,唐衡停下腳步,溫柔地拭去她睫毛上的淚珠。
「別哭了,湄,〕他堅定的說:「這條路或許崎嶇難行,或許荊棘密佈,但是會過去的!我們會平安走過去的!」
***
葉湄穿著一襲紅色的縐紗套裝,短裙下是一雙修長美腿,一跨入「曼陀羅」,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眼光。
眾人的視線隨她坐下而落定,霜霜揶榆道:「真不簡單哪!葉大美人出場就是不一樣,我們可已久候多時了!〕
「拜託,我已經很趕了吔!昨天又熬到兩點多,早上一出門就碰到高架橋大塞車,橋下那個紅綠燈又壞了,我傻傻的在橋上堵了快二十分鐘,找個車位又找了半小時。」
「你幹嘛那麼拚啊?有事沒事熬到一、兩點?」丹羽不以為然道:「儷人遊廊已經很成功了,我一大堆朋友就只愛上那裡買衣服,你對得起你的老闆了,也該歇一歇嘛!」
〔這也是一種樂趣啊!」葉湄點了杯薄荷蛋蜜汁,「其實有時候工作也是一種享受!快說,今天急著找我出來做什麼?」
霜霜故作神秘的一笑,和丹羽交換一個眼神:
「快說啊!我沒多少耐心的。」葉湄催道。
霜霜輕啟櫻唇,「我要結婚了!」
「你——」葉湄詫異地驚叫:〔你別告訴我你要和大頭方結婚!」
「就是和方文憲!」霜霜氣定神閒道,拿出一張喜帖,「喏!喜帖在這裡,就在下個月,還有,你和丹羽都要當我的伴娘。」
「你……你真的答應大頭方了?」葉眉難以置信地說:「你不是說要再多整頓他兩年?」
「哼!我嫁過去後他還有得受呢!」霜霜眨眨眼,「看著吧!想學「御夫術」時就來找我何霜霜,保證無效退費!」
「大頭方上輩子一定殺人放火的事做太多了!」丹羽做個不敢領教的表情,〔這輩子才會這樣被你吃得死死的。」
霜霜甜甜一笑,「好啦!少說廢話,阿湄、丹羽,你們這就算答應羅!下午就去芝麻試禮服,我幫你們都租了小禮服。」
「霜霜,你以後就是方太太了,再也不是無憂無慮的何小姐了,嫁過去後可別再任性了。」葉湄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放心!」霜霜篤定的說:「人家說『小姐皇帝命,出嫁是丫頭命』,心態上我自會調整的。倒是你,阿湄,」她正色的說:「你和唐衡呢?你們打算怎麼辦?就這樣一直拖下去嗎?將來呢?〕
「對呀!阿湄,」丹羽也關心的說:「我聽唐衡說他曾向你求過婚,你卻堅決不答應,怎麼回事?」
葉湄垂下視線,「我們很好……唐衡對我真的很好,只是……現在還不是談婚事的時候……」
「又是為了那個日本女孩?」霜霜心急道:「湄,你別再傻了,婚姻是你和唐衡兩個人的事,更何況唐衡對她又沒任何承諾!〕
〔別說了!我知道你們是好意,」葉湄站起身說:「走吧!不是要去試禮服嗎?現在就去吧!」
***
她望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高高挽起的髮髻下是一件露肩的象牙白絲緞小禮服,v形領上有一排小珍珠,顯得十分高貴。她想起自己也曾經有件這樣的小禮服,那是在日本即將和唐衡訂婚時買的,回國後她將它刻意壓在箱底不敢去碰它……她恍惚的看著鏡中的自己,自己也會有穿禮服、披白紗的一天嗎?
她知道唐衡會對自己負責,他不只一次說過只要她願意,他們隨時可以結婚。另外,唐衡也努力地在讓奈江的母親接受這個事實:他會一輩子像照顧妹妹般照顧奈江,但他的終身伴侶必定是葉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