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林曉筠
「去你的!」
「別死要面子,去求求她、哄哄她,說一些好聽的話,女人要的只是這些而已。」沈明偉自以為聰明、高桿,對女人極有一套。「一束鮮花再加上一頓浪漫的燭光宴,她就心服口服了。」
何啟烈搖搖頭,事情要是有這麼容易就好了,沈明偉太低估鍾荻蔚了。
「你到底做錯什麼了?」
「我把她的生日忘記了。」
「她覺得她的生活空虛、孤單、寂寞。」何啟烈有些茫然的一笑。「我的工作就是這樣,她嫁給我之前就應該清楚的,我們又不是公務人員,朝九晚五的,她不該有那麼多的埋怨猜對。」
「讓她懷孕嘛!」沈明偉眨了眨眼睛。「你們都結婚三年了,也該是時候了,有個小孩讓她去忙,她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閒功夫去想東想西。」
何啟烈沒有回答,沈明偉的話正好觸到了他心中的創痛和隱憂。
今天如果有個小孩的話,情況是否會有不同?
「啟烈!你沒有問題吧?」沈明偉有些擔心的問。
「你不要亂猜好不好!」
「那就是你老婆---」
「閉上你那張嘴!」何啟烈阻止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把關心我的這些時間和精力去管你自己的婚姻,說不定今天你的婚姻就不會出問題了。」
「我看婚是離定了。」
「明偉!千萬不要把離婚那兩個字掛在嘴邊。」
「很難有救了。」沈明偉認命的歎了口氣。「我有挽回的誠意,但是我的老婆沒有,一個家不像家,我在家的時間已經夠少了,她在家的時間比我還少!」
「再努力一下嘛!」
「光我努力有屁用!」
何啟烈真怕自己和鍾荻蔚也會搞到像沈明偉的婚姻那樣,夫妻倆都宣告放棄,沒有一方願意再試,再努力,再給對方一個機會。
「啟烈!去娘家接回她,別給其他男人可趁之機!」
「我不能言而無信!」
「狗屎信用!等她心死的時候,你就來不及了。」
何啟烈沉默著。
兩人走到醫師休息室,何啟烈脫掉了身上的白袍,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了煙,他以口就煙,將煙含在口中,沈明偉為他點上火。
「馬上就有一批護校女生來實習了。」沈明偉忽然精神一振,口氣一變的說道。
「那又怎樣?」何啟烈吸了口煙。
「心照不宣!」
「那些小女生你還有興趣?」
「當初要不是看在我老婆娘家的財力,她哪有當沈太太的資格!」沈明偉有些悻然的說:「醫生娶護士好像比較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何啟烈不想再鬼扯、打屁,他寧可抽空補足睡眠。但是精神上的苦楚誰能瞭解,怕失去鍾荻蔚的心情誰能體會?
「你休息吧!」沈明偉也會察言觀色。「我只要說一句,快點去接回老婆!」
*
逛完了重慶南路的書店,鍾荻蔚不知不覺的將腳步和方向移向新公園,今天這種帶著溫暖陽光的秋日午後,是很適合到音樂台前的椅子上坐坐,曬曬太陽。
有時她不得不同情那些職業婦女或忙碌的家庭主婦,她覺得自己太過悠閒,太過輕鬆,太過好命了。
將手中的書換了個手,找了張有樹蔭的椅子,優雅的坐了下去,好在今天穿的是不怕髒的牛仔褲。音樂台前的椅子疏疏落落的坐了些人,有年輕情侶,有孤獨的老人,有翹課的學生,更有些叫人猜不出職業的人,每個人都享受著自己的陽光和自己的寂寞。
她微閉上眼,想假寐片刻。
「卡嚓」一聲。
鍾荻蔚自然的睜開了眼睛,誰這麼不禮貌的打擾別人的安寧?
鍾荻蔚眼前站著一個有張混血兒臉孔,高大且英俊逼人的男生。一條已經有補丁的牛仔褲和一件格子絨布的襯衫,那麼的洋化,那麼的耀眼。
如果目前的世界真的還有白馬王子的話,那真是非眼前的男生莫屬,精緻、分明的五官,尤其微笑時的一口白牙,那麼的健康,那麼的充滿了朝氣,是誰說台北找不到好看的男生?
「如果打擾到你,我誠心的道歉。」他口齒清晰,一口標準的國語。「因為我實在無法錯過剛才那麼美、那麼感性的畫面。」接著他晃了晃手中的照相機。「職業使然,我是個攝影師。」
鍾荻蔚只是給他一個不以為然的一笑。
「我叫楊亞衡。」說完他由口袋裡抽出一張設計別出心裁的名片給她,並在她是身邊不請自坐。
她還是沒有吭聲,只是將名片夾在剛買來的新書裡。
「我在涼亭那邊替一群服裝模特兒拍照,其中一個大牌的對衣服有意見在大發嬌嗔,老闆正大力安撫著,所以我就四處走走、看看,喘口氣。」
鍾荻蔚淺淺的一笑,看著前方。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冒昧,但是我又實在不願意放棄一張佳作。」他解釋道。
但是他還是得不到任何來自她的反應。
楊亞衡有些惱怒。
他不敢說自己對女人百戰百勝或從來不曾嘗過敗績,但是他被打回票或受漠視的機會少之又少,沒有多少女人能拒絕得了他的魅力。
剛剛那個發脾氣的大牌模特兒有一半就是因為他不買她的帳,沒有給她特殊的待遇所引起的。對他來說,工作就是工作,沒有人能左右他。
他來自美國,不可否認,作風是有些洋化,但是他的堅持也沒有錯,今日的小牌可能是明日的大牌,今日的大牌如果恃寵而嬌,不知道敬業又諸多挑剔的話,很快就可能淪為明日黃花。
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是一塊可造之材,身材纖細,五官典雅中帶
著一絲冷漠和無法捉摸的神秘氣質,決不是一般的俗物。
但是她為什麼不說話?
莫非--
他立刻否決掉自己的想法,這樣美的一個女人不可能是啞巴的,不過即使是,反正拍照不需要用到語言,五官、肢體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語言。
他必須肯定。
「小姐!不知道你是不能開口還是懶得開口?」他幽默的問道。
「我是不願意開口。」她回答。
楊亞衡有股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她豈止會說話,她的聲音悅耳又動聽,輕柔而斯文。
但是她說她不願意開口?
「你打擾了我享受陽光和安寧的機會。」
「我解釋過我的理由了。」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理由!」
「我再道一次歉。」
鍾荻蔚本想起身走開,但是她又著實不願意因為一個陌生人而撤退。
「小姐!你有當模特兒的興趣嗎?」
「沒有!」
「你有絕佳的條件。」他可惜道。
「我想你沒有仔細看看我臉上的皮膚和皺紋。」她沒有掩飾自己年紀的必要,她更沒有招蜂引蝶的習慣,而且她一眼就知道他是個年齡不到三十的『男生』,她何必沒事找事。
「你很風趣,有消遣自己的雅量。」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愚弄自己。」
「你這麼說太瞧不起人了。」他微怒。
她從容不迫的一笑。
「我既不是登徒子,也不是騙財騙色的混混,請你看清楚。」他從來沒有被女人這麼以為過,相反的,除了他這張俊臉,他有一顆再善良不過,再細膩不過的心。
「隨你自己怎麼說。」她不願爭辯。
「你有把聖人逼瘋的本事!」
「你不是聖人。」
「我也不會被你逼瘋!」
「那最好!」
楊亞衡站起身,他何必自取其辱,有的是願意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何況他還有工作等著他。
「我必須回去工作了。」
「很好!」她一副巴不得他快點走的摸樣。「祝你工作順利。」
活到二十六歲,楊亞衡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和冷漠,他不甘心,說什麼他都嚥不下這口氣。
「如果你想找我,名片上有連絡我的電話和呼叫器的號碼。」他有些自信的低頭看著她。「女人的心是摸不準的,名片收好,以免有天你改變心意。如果我不在台北的話,你可以留下話,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台北的女人都這麼難纏嗎?」
「你是從鄉下來的?」
「你說紐約算不算鄉下?」他故作正色的一問。
鍾荻蔚這會克制不了的露出一笑,他是個還算有幽默感而且有耐心的男生,以他的長相,他根本可以不必理會她的刁難和冷言冷語,但是他做到了。
沒有理由的,她願意告訴他她的名字。
「鍾荻蔚。」
「你的名字?」
「總不會是我媽的名字吧?」
「相片沖好了怎麼交給你?」
「寄到『台大』的外科給何啟烈醫生。」她站起身,想到椅子上的書,彎腰拿起書。
「他又是誰?」
「我的丈夫。」她迎上他的目光和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