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林如是
但他不明白,沙昔非怎麼反而能對他那樣無動於衷?這個該死的女人,就是太會算計了!他應該明白,像她這種連談愛情都可以拿來當賺錢手段的女孩,講求實際,生命中最重要的並不是感情這種抽像的虛無;愛情對她來說,不是花前月下的你儂我儂,而是生活的一種手段。她天天談情而不動情,一顆心鎖著--所以,他要看看,她到底能「無動於衷」到甚麼程度!
「讓我再想想吧!」甚麼職業道德!沙昔非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我還有事,不跟你多說了。」
「等等!」卓晉生一把攫住她,將她拉到身前。「你還記不記得你對我說的話?」
「我說了甚麼?」沙昔非被問得莫名其妙。
「你說如果我不娶你,你就跟我沒完沒了。」
這是做戲的台詞,他應該清楚才是,幹嘛突然提起,究竟有甚麼居心?沙昔非不解地蹙蹙眉。
「所以?」難不成,他真打算聚她?她試探著。
她不做華麗的幻想,但固執一顆純情等待而缺乏彈性的心。她現實拜金,所以要一份安逸穩定。
「所以,如果我跟曼麗結婚,你會跟我沒完沒了嗎?」卓晉生也試探著。
「你明知道那只是做戲約台詞!」她收回試探。佯笑著。
「很難說。假作真時真亦假。」卓晉生卻進一步。
沙昔非又皺起眉頭。他究竟甚麼意思?
「如果我假戲真做呢?」她乾脆地跟他打偈語。
「那我也便以假做真。」他又回她一句偈語。
說來說去,她還是摸不透他真正的意思。
「好了,我沒興趣再跟你打啞謎了。」人那麼多,四周又那麼吵,她真的要窒息了。「我要走了--」
「等等!」卓晉生又將她拉住,遲遲不放。「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一口就拒絕。
「為甚麼?我是你的未婚夫,我有這個權利。」
又來了!這傢伙又在玩甚麼「假假真真」的把戲?沙昔非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死氣沉沉說:「我的未婚夫多著呢!還輪不到你送。」
「我們關係不同。」
「很多男人都跟我「關係不同」。」
「你存心氣我是不是?」卓晉生瞪起眼,再忍耐不住。
沙昔非翻個白眼,啼笑皆非。不知是誰在氣誰,囉嗦個沒完。卓晉生或許覺得這樣很有趣,但她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玩,這地方吵死了,人又多,她沒有太多的精神跟他周旋。
「東尼!」她回頭大聲喊東尼王。
東尼王回頭,她對他比個手勢,朝門口指指。東尼王大概以為她要跟卓晉生離開,對她揮個手,又對卓晉土點頭,笑了笑。
「你慢慢欣賞吧!那些舞男身材真不錯,渾身都是肌肉,摸起來感覺一定很好。」她對卓晉生擺擺手,逕自擠開人姜,游出了舞池。
出了舞池,沙昔非回頭望一眼,卓晉生淹沒在人堆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重重歎口氣,無意識地搖搖頭,有一點無奈和疲累。她想,卓晉生是故意撩撥她、試探她的,但他有甚麼目的?她對愛情沒有無謂的幻想,也不作不切實際的夢,她抓的都是她能實際且切實掌握的;他無事吹皺一池春水撩撥她,究竟有何用意?
難不成他真的愛上她?
這樣想,她自己都挖得很可笑,荒謬又荒誕。卓晉生也許是白馬王子,但她不是美麗的公主,不作這種童話式的美夢;她的夢是實際的--穩定安逸舒適的生活,加上一堆珠寶鈔票,就是沒有騎著白馬的王子。如果他騎的是黑馬,也許。故事會變得不一樣--也說不定。
她戴上墨鏡。本已黑暗的夜色,加上墨鏡的黑,雙重的阻隔,使得她視線一片逼人的黑;她對自己笑了笑,摘下墨鏡塞進口袋。
夜是盲人的黑、盲人的摸索。她踢開腳邊一塊石頭。這世界沉睡在每個人的夢底,卻醒在她邊緣的心情裡。
不過,她是不哀愁的。有時間悲傷憂愁,她會拿去賺錢討生活,因為她是屬於土的。
屬於土的女子,從來不為現實做無謂的歎息。
她牢牢地活在現實裡,很實際地知道自己要甚麼;就是孤獨落魄,也孤獨落魄得很堅強、倔強,永遠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她不是積極,只是懂得現實。
當然,像她這樣的女孩,絕不是甚麼純粹的好女孩;她是良家婦女的變種體、惡女蕩婦的突變種。
她又對自己笑了一笑,抬頭看看瞧不清景色的天際。
那天空,一色的盲人的黑。
黑暗過去,便是她五樓高的小小的公寓。
再存個幾十萬,她便可以買下住的這間公寓。房東跟她說好,如果是她買,便少算她個把萬,再把零尾去掉,她只要準備大概兩百萬的自備款,房子就是她的了。
有土斯有財;有了房子才能源遠流長。她已經存了一百多萬,只要再幾十萬,湊足了兩百萬,從此新天新地,她就有屬於自己的地方。這才是她現實的夢。
「奇怪,門怎麼開著?」樓下大門開著,她嘟嚷了一句,隨手將門帶上。三步並兩步地跳上樓。
上了樓,她掏出鑰匙,才發現門早被打開,半遮半掩著;裡頭傳出窸窣的聲響,有人在屋子裡面。
她猛然踢開門,衝了進去。
客聽一片凌亂,四處是翻搜的痕跡。她心頭猛地一悸,沒多加思考,幾乎是反射的,扭頭衝進房間。
「你在幹甚麼?」她暴喝出聲,憤怒加氣急敗壞。
房間裡正在翻箱倒櫃的那個人,穿著一襲闖空門的小偷打死地不會穿的惹火性感的火紅緊身小洋裝,臉上胭脂桃紅柳綠,赫然是她那個媽!
「啊?阿……非……你怎麼……回來了……?」沙娜娜當場被逮個正著,訕然又尷尬,對著女兒笑得好是不自在,一派作賊心虛。
「你把我的房子弄得這麼亂,到底在搞甚麼?你又是怎麼進來的--」沙昔非疑惑地瞪著她老娘,猛不防地,心頭被一隻陰利的爪狠狠地揪住。她來不及叫出聲,立刻衝到衣櫥前,拉開櫃子,把衣服一件件地抽開。
那是她藏錢的地方,她存的錢、所有的財產都藏在那裡。她是個絕對的現金主義者,不用信用卡那種東西,也不把錢拿去換銀行簿;她喜歡摸到鈔票的感受。
「錢呢?」她厲聲吼出來,衝到她老娘面前,惡很地瞪著,恨不得將她撕了。櫃子裡的錢,一毛也不見。
「甚麼錢?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沙娜娜避開女兒的眼光,目光不定。顯得心虛,不那麼理直氣壯。
「你怎麼會不知道!」沙昔非跳起來,咆哮說:「還不是你偷走了!那是我的錢!我的錢啊!」
「甚麼錢的我不知道。你自己把錢弄丟了,別賴在我頭上。」沙娜娜仍然否認,卻更是不敢去碰沙昔非的眼光。
「你救再說你不知道!你趁我不在,偷偷跑進來偷走我的錢,你還敢否認!」怪不得東尼王說她老娘最近怎麼突然變闊了。她還以為她拼上甚麼有錢的老頭,誰曉得狗改不了吃屎,她老娘再搾不出的錢,竟然就來偷的!
沙娜娜被炒昔非咄咄逼人的神態逼得心虛地走到一旁,背過身子,硬是抵賴,說:「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誰叫你好好的錢不存進銀行,偏偏要藏在衣櫃裡。搞得錢被偷了,不怪自己不小心,還要賴你老娘偷你的錢!你這算是甚麼女兒?好啦!就算那些錢真的是我拿的,也不過才一百多萬,又不是甚麼數目,哪值得這樣大驚--」
「你怎麼知道是一百多萬?」沙昔非又吼跳起來,歇斯底里地衝到她老娘身前,狠狠地瞪著她,一張臉被憤怒和氣懣與心痛扭曲著。大叫說:「說啊!你怎麼知道?你居然敢偷我的錢!那是我的錢!我的錢!我辛辛苦苦賺的錢!你竟敢偷了我的錢!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偷!」她氣昏了,根本沒當她是娘,劈頭亂罵。
她像仇人一樣瞪著她老娘,口不擇言,滿臉是怒氣和痛心。
沙娜娜被她那樣指責,臉上掛不住,乾脆撒潑,呼天搶地拔高了聲音,叫嚷起來:「好啦!那些錢是我拿的,那又怎麼樣?我是你的媽!我生你、養你,供你吃穿讀書,辛苦養你長大,拿你一些錢,也算是你孝敬我的,本來就是應該的。你這樣歇斯底里破口大罵,像甚麼話?我可是你媽!」
「哼!說得這麼好聽。你也只有在想訛詐我的錢時,才會當我是女兒。我可沒當你是娘!」
「你這樣說還是人話嗎?」沙娜娜被沙昔非一頓搶白,扯開喉嚨,嗚咽地幹著嗓子哭起來。「我真是歹命啊!生個女兒像仇人一樣,不認我這個媽!嗚嗚……我怎麼這麼歹命啊!」
「這裡又不是菜市場,你哭給誰看啊?」沙昔非不吃她老娘那一套,撇撇嘴,怒氣仍盛,不客氣地推她一把。質問道:「我問你,那些錢呢?給我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