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威尼斯情海

第23頁 文 / 林如是

    她衝他綻開笑,笑得瞇起眼。見他又低頭看表,燦爛的笑容萎縮了那麼一下,變形得有些牽強。

    「你是不是有事?」她問。

    「欸……」楊照歉然的說:「對不起。」

    「沒關係。如果你有事就先走,不必陪我。」

    「那麼,我就先走了。晚一點我再去找你。你會在你媽的咖啡店吧?」

    「嗯,晚上我都會在。你記得要來喔,我等你。」

    「我會去的。那我先走了。」楊照揮個手,順手取了帳單到櫃檯付帳。

    他一離開,江曼光的笑容便褪掉,代而浮起一種黯然。她端起他遺留下的、始終未曾喝過的那杯咖啡,慢慢喝了一口。冷掉的黑咖啡只有一種蝕心的滋味。

    好苦。

    ☆☆☆

    「倩姊,你該回去了。」從美術館出來後,柯倩妮還要去看電影,不肯回家,楊照耐心地勸她,既無奈又對她放心不下。

    他陪她逛了一下午的畫廊和美術館,談論著關於藝術的種種。他看她那麼開心,心裡也很歡喜。但他不能陪她這樣一直耗下去。

    「倩姊,你應該回去了。」

    柯債妮不聽,張開雙臂在紅磚道上嚷嚷地又笑又跳著。然後,面對著他,牽著他的手,倒退著走,一邊笑說:

    「阿照,你看我們這樣是不是又回到過去了?」

    楊照被她牽著,顯得很被動,反覆說:

    「倩姊,你該回去了。」

    「回去做什麼呢?你不要一直趕我回去。」柯倩妮滿心的不願意。夕陽照著,給她七分的顏色。

    她轉頭過去,發出一聲讚歎:「好美。」回身拉住楊照,說:「我們去看夕陽。」

    「倩姊。」楊照被她拉著,一再地不由自主。

    他們登上城中的摩天樓。陽光雖然早已傾斜,仍耀眼得今人不能睜目;它從西邊放肆的灑來,照得遠處淡水河的瀲灩像一條湯金的光帶,讓他想起亞得裡亞海、想起暮光中的威尼斯、想起情定橋下的那個吻、想起柔情地抱著他哭泣的那個人……

    「阿照,」柯倩妮靠著他,枕在他懷中,說:「你看這像不像佛羅倫斯的落日?不像吧,佛羅倫斯的落日是怎樣的景象呢?你帶我去看好嗎?」

    「我不知道,我並沒有去看佛羅倫斯的落日。如果倩姊想去,還是請大哥帶你去吧。」

    柯倩妮臉色驟變,回過頭,眼神怨他說:「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明知道他……我只有你,阿照。」

    楊照不說話,心裡又難過又掙扎。過了許久,才開口:「你跟大哥畢竟是夫妻,有什麼誤會可以解開,你可以跟他好好談談。」

    「這不是誤會!他根本存心……」柯倩妮口氣激動起來。「而且,你要怎麼跟他談?他每天忙得連跟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我懷疑他根本只是拿工作當借口。他在外面或許有了其他什麼……根本是要我當傀儡!」

    「不會的。我瞭解大哥,他一定是因為工作忙碌,所以暫時忽略你……」

    「你不用替他說話。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樣。從結婚至今,我每天一個人在家,就形同被拋棄。他既不問我是否冷了、熱了,也不管我是否餓了、病了。他不會擔心我是否心情不好,也不關心我是否寂寞,就連好不容易的蜜月旅行,他也是每天守著電視機,連跟我說話都那麼吝嗇。」柯倩妮說著,便嚥了起來,語聲淒楚又哀怨,引起楊照無限的同情和不忍。

    他開始為她感同身受,為她難過心痛。

    「阿照,」柯倩妮哽咽又說:「如果你大哥肯用心對我一些,肯關心我一點,我會很感激的。可是,他實在太冷漠了,我是人,不是草木石頭,我有我的感覺和感受,我會受傷我會痛,這些他想過沒有?」

    「倩姊……」

    「我想,他在公司也會對一些不相干的人說早安吧?但我呢?我想見他卻比登天還難。打電話去他不接,去找他他開會不見,回了家他更把自己關在書房,不許我打擾……我受不了,阿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跟你大哥離……」柯倩妮越說越淒苦悲怨,哽咽得說不下去,只剩下哀哀的啜泣聲。

    「你冷靜一點倩姊……」楊照不由得為她又氣又急與忿憤不乎。「大哥他實在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我去找他!」

    「不,阿照,不要去。」柯倩妮連忙阻止。

    「為什麼?」

    柯倩妮只是淒苦的搖頭,緊抓著楊照。問她她什麼也不說,那麼可憐楚楚,

    楊照不知該如何,心裡為她又痛又難過。他伸出手,又遲疑了一下,不捨她的淚,還是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

    ☆☆☆

    「真是抱歉,又讓你耽擱到這麼晚。」望著空蕩蕩、別無其他生人的咖啡店,楊耀對前來添水的江曼光輕聲道歉,覺得過意不去。偌大的空間,除了他,只有江曼光,整個店像是專門為他而開;也因為他,使咖啡店不能提早打烊。

    江曼光反而好笑。毫不在意。說:「你幹嘛跟我道歉?我們開店做生意。又不是守門為你而開,不過……」她笑笑聳聳肩,沒繼續說下去。

    「不過什麼?」楊耀抓住她的語病,不想她就那麼走開。「你介意坐一會嗎?」

    反正店裡沒什麼人,江曼光歪了歪頭,便笑著坐下。

    「你剛剛想說什麼?介意讓我知道嗎?」楊耀問。

    「也沒什麼。」她支著下巴環顧冷清的空間,說:「根據過去的經驗,不管生意再好,或多或少店裡都會有像這麼冷清的時候。但像最近這樣,一連好幾天都空蕩蕩的,還是第一次,也不知道為什麼。仔細想想,好像從我開始到店裡幫忙,生意就開始變得這麼冷清。看來,我大概是帶什麼楣運的不祥之人。」說到最後,真真假假的半開了一句玩笑。

    「哪有這種事。其實我倒很喜歡這種氣氛,尤其……啊,對不起。」楊耀有感而發,隨即想到主客立場的不同,笑笑地為自己的失言道歉。

    「沒關係,我明白。」她又掛起笑。「不過,你還真是個奇──呃,特別的人。」

    因為氣氛輕鬆,她差點說溜嘴,含蓄地轉折。一般人到咖啡館有多半喜歡或來感染咖啡館裡的人氣。他倒喜歡冷冷清清的氣氛,夠奇怪了。

    「我只是個普通的人。」楊耀扯了扯嘴角。扯起一抹既嘲諷又苦澀的笑。他鮮少露出這樣的表情。但在這裡──或者說,她面前,他覺得釋放。

    「你好像很喜歡笑,我看你臉上經常帶笑。」他把距離靠近了一步。他看她幾乎總以笑顏示人,不曾流露心底真正的情緒。

    「有嗎?」江曼光顯得訝異。「我自己都沒注意到。」但她目光卻迴避,顯得不自然。

    她匆匆站起來,笑說:「我不打擾你了,你請慢坐……」

    「不會的,你一點都不打擾我。」楊耀很快接口。

    「啊?」她愣了一下,又笑起來。「你慢坐。」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不過說真的。你實在該回去了。」

    見楊耀挑眉詢問的不情願,她連忙解釋:「啊,我不是在趕你,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的,最後歎了口氣,直接說:「你幾乎每天都待到很晚才回去,這樣好嗎?老實說,如果我是你太太,我一定會很難過。對不起,我沒有資格干涉什麼,只是……」

    「我明白,我不會介意的。」楊耀側臉望向窗外。「最近,我常常問自己,我是不是錯了。我一直認為,反正每個人注定都是孤獨,那麼,不管跟誰結婚還不是都一樣,結婚也只不過是完成人生的一種程序。可是……」他回過頭,望著她。「可是,跟你在一起,聽你說話,我就覺得一點都不孤獨。曼光,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我……」江曼光呆了一呆、硬擠著笑說:「我想,大概是因為缺少談話對象的緣故吧。」

    「不是的,我知道。」楊耀目光深深,凝看著她。「我想知道為什麼,這是我每天來這裡的原因。看到你,我就覺得很平靜,不再有強烈的孤獨感。曼光,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為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她困難地咽口口水,嚥著這道難題。

    「當』一聲。有人推門進來。她連忙轉身過去,看清了那人,驚喜地叫了出來。

    「阿照!」等了好久,楊照一直沒出現,她原以為他今晚大概不會來了。

    楊耀征了一下,循聲望去,也看到了楊照。

    「阿照?」他有些意外。

    楊照看見他,也是先征了一下,表情隨即陰沉下來,走到他桌前,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怨聲說:「你怎麼會往這裡?!」語氣很沖,充滿了火藥味。

    「你們認識?」江曼光一臉迷惑。

    楊照沒理她,怒瞪著楊耀。反而楊耀回答說:「我是阿照的哥哥。」

    啊。江曼光心裡輕呼一聲。但看楊照一臉的憤怒,有些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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