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在紐約風中

第22頁 文 / 林如是

    「我……」江曼光囁嚅著。

    「楊大哥!」洪嘉嘉終於忍不住跑過來了。

    江曼光心頭突然湧出一股不是滋咪,沒來由的。她心驚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舒服。她不喜歡洪嘉嘉對楊耀那種形同霸佔的姿態,討厭看到她那種故作的笑容,而楊耀對洪嘉嘉的親切,她也有一種無法解釋的奇怪感覺。

    她在意嗎?她問自己。

    可是她為什麼要在意?這沒道理的一一一她越想思緒越混亂。西碧兒抓住她說:「你怎麼了?臉色很糟糕。」

    「沒什麼。我們去吃大餐好嗎?我請客。」

    「好啊!不過……」太突然了,西碧兒覺得奇怪。

    「你不要一副多疑的表情。偶爾奢侈一下是很必要的,不然你容易因為心態不平衡而產生反社會傾向。」她說句玩笑,挽住西碧兒。「走吧。」

    「曼光——」楊耀叫住她,大步走過來。「對不起,西碧兒,曼光借我一下。」

    他將江曼光拉到人群外,說:「為什麼要躲著我?我以為我們可以無話不談。」

    「我不是躲著你。只是我總不能永遠把你當成我的守護天使吧。」

    「當然可以。我說過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不管你什麼時候找我,我都會在你身邊。」

    聽起來真像綿綿的情話,江曼光不禁呆望著他。

    「你不必對我這麼好。」她說。

    楊耀仰歎起來,露出一種寂寞的神情,這神情,她已很久沒有看過。

    「你還是那麼愛阿照嗎?我就真的不行嗎?」

    江曼光微微嚅動嘴唇。這句話她並不陌主,許久以前,他也曾這樣對她歎息過。

    「我好想再去一次威尼斯……」她抬起頭,又低下來。「可是……」

    她沒把話說完,留下一截未完的情感。

    就算舊地重遊,心頭已滄海桑田。

    第九章

    愛像什麼?

    像擁抱著風,擁抱著此刻從燈影光彩的曼哈頓深處吹來的風。滋味略帶寒瑟,有一種異邦的陌生。

    這已經是第三杯威士忌了。江曼光站在窗戶全開的窗口,就著冷風喝著會蝕人心房的酸苦酒汁。

    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聖誕夜,每個人各有慶祝的場所和對象。西碧兒邀她回家過節,她婉拒了。

    一個人喝著酒也許會更有滋味。

    門口傳來敲門聲。她覺得奇怪,這時候會有誰來?

    她狐疑地開門。東堂光一捧著一大束玫瑰和蛋糕站在門外。笑說:「我想你大概會一個人在公寓,果然沒錯。喏,給你。」他把花和蛋糕遞給她。「這些花可來得不容易,我跑遍曼哈頓所有的花店才買到的——呼,好冷!」他走過去,啪一聲關上窗戶。

    「你怎麼還在這裡?不是說要離開一陣子嗎?」江曼光覺得很意外。太意外了,反而說不出的驚喜。

    「我怕你真的把我給忘了啊。」東堂光一笑嘻嘻的,並不是十分認真,他看看她手中的威上忌,浮出耐人尋味的笑容。「晤,一個人喝悶酒?」

    「怎麼會悶?空氣新鮮得很。」

    「你這個人就是嘴硬,老是不肯乾脆的承認。」

    江曼光瞪起眼。「你是特地過來跟我抬槓的嗎?」

    「當然不是。」他將蛋糕插上蠟燭,點燃火,關上電燈。說:「過來這裡。這種日子和天氣,兩個人靠在一起會比較溫暖。」

    「你又想幹什麼了?」她皺皺眉,但還是走過來。

    「先把蛋糕吃了再說吧。」他另外點了兩根蠟燭,然後拉住她,一起吹熄了蛋糕上的蠟燭。」這樣氣氛比較好。」

    蛋糕被五馬分屍,他盛了一塊給她。

    「要我餵你嗎?」不管什麼時候,他似乎都能毫不在乎地說些輕桃的活,真真假假。

    「好甜。」奶油甜膩膩的、讓她起雞皮疙瘩。

    「晤,這裡沾到了。」他側頭親了她的嘴唇一下。

    這樣的日子,他這樣的出現,這樣的舉止,真像那蛋糕上的奶油,因為太甜膩了,她反而不適應。

    「蛋糕也吃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洗耳恭聽。」他老是那樣真真假假,讓人像霧裡看花。

    「這幾隻手指頭?」他突然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皺眉,不說話。

    「別生氣,我只是想確定你還是清醒的,你喝了不少。」他拿拿桌上那杯威士忌。

    空氣在屋中流竄,燭火掩映,忽閃忽明。遙遙太平洋東,紐約曼哈頓的聖誕夜裡,在這暗舊公寓的角落,西窗燭掩,遠遠有街聲傳來,竟瀰漫著古中國的更夜氣氛。

    「曼光,」東堂光一口氣不那麼輕佻隨便了、但他側背著光,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今天晚上我就要搭機回日本,不過,我一定會回來,你一定要等我,可不要太快把我給忘了。」

    「今天晚上?」江曼光呆了一下。「那你不是馬上就要走?」

    東堂光一點頭。「所以嘍,在離開之前,我特地來跟你吻別的。給我一個吻吧。」

    「你不是說你還會回來嗎?那這個吻可以省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伸手撥了拔蠟燭。「我很快就會回來這裡,你可以等我一一」他頓一下,接著說:「我真擔心我不在的時候,你會跟著那個戴眼鏡的走了。」

    戴眼鏡的……他是說楊耀嗎?

    「沒錯,就是他。」看她一臉疑惑,他替她註解,「就是那個一副優等生模樣的傢伙。」

    優等生?他居然用這樣的名詞形容楊耀。不過,還真貼切,十分符合楊耀的形象。

    「你跟他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你們之間有一種默契,這一點對我來說很危險。」

    「你未免太會想像了。」江曼光避開他的目光。

    「不管是不是我的想像,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所以嘍,你可要等我回來。你會等我吧?」

    怎麼可能。江曼光微蹙著眉。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離開。就算要等,要用什麼名目等?天長地久地等下去嗎?

    「曼光,你考慮看看我吧。」東堂光一直視著她。燭光在他的眼裡跳躍,閃著光。「你搬這公寓時,本來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性格瑟縮放不開,小家子氣的女孩,不過,那次在樓梯間看見你和西碧兒吵架的強悍氣勢,實在真驚人。我對你的偏見就改觀了。我欣賞勇敢把話說出來的人,當然,我喜歡你,還因為你是個漂亮的女孩。」

    他親親她,然後站起來。

    「我該走了。今晚來這裡,看你一個人,沒有和那個優等生在一起,我很高興。你考慮看看——聖誕快樂。」說著,又親親她臉頰,平安夜祝福的吻。

    他打開門出去,邊下樓還邊回頭對站在門邊的她揮手。敞開的門流風灌進去,吹熄了燭火,古中國的更夜遂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想起她許久沒有打電話回家去了,但她望著電話,遲遲沒有拿起話筒。她怕電話那頭傳來太歡樂,她沒把握她能擠出愉快的笑意。

    她又倒了一杯威士忌。這是個寒峭的夜,適合薄醉。

    ***

    眼前瞪著他看、如看管犯人的傢伙,一張無表情的撲克臉,斜峭如劍的雙眉低壓著利銳的眼神;削直的鼻樑、抿薄的唇、緊實的線條,像一座死火山,情緒毫無波動的感官,沒有任何喜怒哀樂。

    「才幾年不見,你怎麼變成這副德性,晴海,越來越像那個頑固的老頭。」東堂光一皺著眉,簡直無法忍受面前那張沒有表情的撲克臉。

    「能像八雲祖父是我的榮幸。」東堂晴海面無表情,他被訓練得即使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倒是你,這些年不見,越來越墮落,完全失去身為武士應該有的尊嚴。」

    「我拜託你好不好。」東堂光一翻個白眼。「你腳踩的這個地方是紐約耶,紐約甘迺迪機場!你搞清楚沒有?不要跟我說那種十八世紀的廢話!」

    東堂晴海不為所動,仍然穩如泰山,也像石頭一樣沒表清。「你拋棄了身為東堂家長孫的責任,自甘墮落,就是為了待在這種低級文化充斥、嘈亂沒有秩序的地方?」

    「隨你怎麼說,反正這就是我要的生活。墮落也好,這種自由奔放不是你這個被八雲老頭牽制的可憐蟲所能懂的。」

    對東堂光一的嘲諷,東堂晴海毫不動氣。說:「你所謂的自由奔放、其實不過是任性、不負責任,沒有使命感。老實說,對於身為東堂繼承人的你,我覺得相當失望。」

    這口吻、這表情、這態度,完全和東堂家那個討厭的老頭如出一轍。東堂光一皺皺眉,沒好氣說:「看來,你是完全被那個老頭洗腦了。聽我的話,晴海,趁現在還不遲,趕快脫離老頭的魔掌,不然你的人生就完了。」

    「依我看來,你才是要趕快覺醒,別再執迷不悟。別忘了,你是東堂家的繼承人。」

    「我才不管什麼繼承人呢,我只要當我自己。再說,老頭不是指定你當繼承人了嗎?幹嘛又扯上我?」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