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林如是
「姑娘,方才承你相助,你若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儘管開口。沒有什麼是我做不到的。」龍天運的眼眸始終冷柔地罩著殷莫愁。
好大的口氣!「公子實在太客氣了。」奶娘笑瞇瞇的,只道是遇上貴人。試探說:「我看公子氣宇不凡,談吐也不俗,很有幾分王孫貴公的氣派,想來家世定非平常!還不知公子府上在何處?以什麼營生?」她看兩人氣度不凡,或許是官家子弟,和姚府或有什麼交往也說不定。
龍天運和龍如意互望一眼,各有意味地回身,卻是看著殷莫愁,說道:「龍家世居金壁皇城,以天下為生。家住皇城紫陽宮,時游雲池皇林園。」
「啊!」奶娘聽不出真假,傻傻地睜大了眼,半張著嘴,說不出話。
殷莫愁亦愕然地轉頭,顰蹙著眉看著龍天運。
皇城紫陽宮是皇帝處理朝政和居住的地方。皇林園則住在宮苑的東側,園裡種滿各種奇花異卉,四時景色變化綺麗繽紛非常;園中更有一湖「雲池」,清澈如鏡,倒映著美麗的天光絕色,彷彿天上雲間。新科進士都於此接受皇帝賜宴。是皇家的御花園。
家住皇城紫陽宮?那豈不是說他是當今的皇上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但你不想說出家府便罷,不必口出如此狂言。」她又蹙了蹙眉。帝王或庶民,她原都覺得無所謂。富貴浮雲,夢裡浮生;人間一場,終究會隨風而逝。身份、地位,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她只覺龍天運冷洌的語氣像在宣示什麼,隱隱似會被牽扯,下意識地鎖眉。
龍天運抿著唇沒說話,目光緊盯著殷莫愁,倒似一種反詰的姿態。挺拔的身影,充滿了強烈的存在感,殷莫愁只覺眼簾裡星點閃閃,佈滿了他的存在。她不禁退了一步,低垂下眼,逃避那些侵襲。
「龍公子,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的!一個不好,可是會犯上欺君之罪!」奶娘好不容易才回過神。緊張地瞅著龍天運。
龍天運抬抬下巴,略冷的氣質因為抿緊的唇線而加深神態的冷漠,更是顯得無表情。他氣宇帶冷,性情也冷,不說話時,自有一股王者的氣勢,神采傲岸,充滿懾人的魄力,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是以,龍如意心中儘管納悶,見他不說話,也跟著沉默。他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那幀無表情的冷漠。也叫他猜不透。龍天運總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容不得旁人干涉。
「奶娘,我們該上路了。」沉默的氣氛徒令人窒息。殷莫愁本就無意追問,轉身准離開。
「等等──」龍天運出聲攔住她,凝神看了她半晌。突然解下腰間的玉珮遞給她。那玉珮通體翡綠,色澤極為鮮麗,上頭列有龍形的圖案,流光燦爛,一望即知非常珍罕。
殷莫愁錯楞住,愕然抬頭。這個動作叫她困惑,眼神滿露疑問,儘是不明白。
「皇──大哥……」龍如意一樣的錯愕。
那塊玉珮是龍天運貼身的寶玉,他從小就帶在身上,對它生有感情,也成了他地位身份的象徵。辰平公主愛不釋手,幾次討取,他都不肯,此刻卻竟輕易地將它送給才第一次相遇的殷莫愁他知道龍天運惑於殷莫愁清冷的氣韻,對她一見牽情而心生悸動;也明白他想要她的決心。只要是龍天運決意的事,他都一定會確實去做,而且固執的可怕。但他從未見他對哪個女子特別執著過,或特別放在心上過;他看得出,他對殷莫愁該也只是迷惑,還算不上傾心。卻為什麼?為什麼他竟將視如己身一部分,他身份地位的象徵,貼身信物玉珮送給了殷莫愁?
「收下。」龍天運不管旁人,只是盯著殷莫愁,眼中只有她的存在。也不說為什麼,簡單兩個字吐得冷沁堅定,倒像命令。他臉上少有笑容,此時神態更有一種決意的逼人氣勢,冷漠的容顏,尤為深刻。
殷莫愁搖頭:「多謝公子美意。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而且──」她咬咬唇。而且她跟他素昧平生。只是萍水相逢,怎能收下他的東西。還是他隨身佩戴的玉珮,倒像信物似,宛如訂情,怎麼能收!
「而且怎麼?」龍天運追問。
他居然還追問怎麼!?殷莫愁遲疑了一下,勉強回說:「而且我沒有理由接受公子的美意,不是嗎?」
「還需什麼理由?我決定的事,從來不需要理由。」龍天運神色未改,語氣流露出不自覺的冷傲霸氣。他緊盯著殷莫愁,眼裡冷中帶熾的光芒依舊。她跨過了那道「情檻」,走入「情門」,和他邂逅相逢了,不是嗎?他臨時起意出宮,萬分之一的太巧合而在這山間野棚和她眼目相交──上天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不是嗎?他跟她,是注定。她當然是屬於他的。所以,還需要什麼理由?
「可是……」殷莫愁又蹙眉,有些無措。這個人,霸氣的這麼理所當然,她並不擅言辭,一時竟想不出該說什麼拒絕的話。
龍天運態度堅持又固執。無心的和殷莫愁含笑相逢,如傳奇的邂逅,是冥冥中的一種安排。他從沒見過像她這種清冷氣韻的女子,一見而牽動他的意緒,對她心生思慕,渴望想擁有。他說不清那些不明白的情愫,暗暗對他的那些牽引,只是殷切地想擁有她。
這塊玉珮,是信物、是定情。
「龍公子。」奶娘上前說:「你的心意我們真的很感激。但我家小姐實在不能接受你這塊玉珮──」
「為什麼?」
「你有所不知,公子。我家小姐原是翰林大學士殷重煜的獨生女。與吏部尚書姚大人的公子打娘胎便指腹為婚,老早就定下了親事。我們此次進京。就是前來投靠姚大人的──」
「奶娘!」殷莫愁忙喊住她,蹙了蹙眉,阻止她再說下去。
龍天運眼眸霎時冷冰起來。閃過一抹不痛快。肅森冷殺。「你是說吏部尚書姚謙?」很是陰沉的聲音,令人不安。
「是的。龍公子。你認識姚大人?」奶娘再次被他的氣勢震懾住,困難地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試探。他這樣直呼朝廷大臣的名諱,冷峻迫人的姿態,氣魄非常。
龍天運置若罔聞,不理奶娘的探詢,轉向殷莫愁,硬將玉珮送到她手裡,說道:「收下。進京後,若是姚府不肯收留,或是有任何其它困難,你就持這塊玉珮到城東的紫禁府,自然會有人安排,讓你暫時安身。」
「紫禁府!?大哥──」龍如意有些情急不明白。他不知道龍天運心裡究竟怎麼打算。紫禁府遠離皇城,是龍天運無事最喜耽留的地方,沒得他的允許,即使是皇親國戚,也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入。他要殷莫愁到紫禁府,意思已經很明顯。但殷莫愁已和姚府訂親。他此舉也應該意在相助而已才對。卻怎麼……龍如意愈想愈不明白。
龍天運淡淡掃他一眼。他決定的事,從來不必多解釋。
殷莫愁望著手中的玉珮,抬頭看看龍天運。再轉向奶娘,再將視線轉回玉珮,又抬頭看看龍天運,神情有些迷惘。
「小姐,既然龍公子一片好意。我看就收下吧!」奶娘留著萬一。或許會有用處。
殷莫愁沉默半晌,將玉珮輕輕攏在手裡。
龍天運冷眸帶熾,隱約有笑意。他傾近著莫殷愁,看著她,專心一意只對著她,說:「你等著。」就這麼一句話,為這場邂逅寫下開頭,注了一個縛情咒。
棚外金光點點,透過茅頂的隙縫,留下許多疑竇。
第二章
「小姐,這邊請。來啊!給兩位客人奉茶。請兩位先在這裡稍待,我馬上去請老爺和夫人出來。」一路風塵,殷莫愁和奶娘兩人好不容易總算在天黑前趕進了城。帶幾分情怯與強烈的不安,敲開姚府深宅大院朱漆的紅門。門房通報了總管。過了些時,總管方出來相迎,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們,將她們延請入外廳,命人奉茶,便匆匆入內通報。
「別擔心,小姐。你看總管對我們多親切!這兒今後就是你的家了,你快快放心,可別再胡思亂想。」奶娘悄聲地安慰殷莫愁,想消弭她的不安。
「我沒事,奶娘。」殷莫愁回答得很平靜。真切地踏進姚家後,她反而不再像一路在腦海中揣想未明時的不安;只是生出更多的茫然。踏進這個門,她的終身,真的就這樣決定了?而姚府的人,見著了她,又會怎麼說?
她抬頭環顧四週一眼,心情無處安放的一片空白。
好一會,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進來一個身材中等,面貌幾分神氣,年紀大約五十開外的老爺,和一名略有一絲福態,神情精明謹嚴的婦人,後頭跟著那總管,和幾名奴僕丫鬟。
「老爺、夫人,這位就是殷家小姐和小姐的奶娘。」待兩人坐定總管簡單兩句說明,顯得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