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林如是
浪平不高興了,攫住我說:「你是故意取笑我的,是不是?」
「沒有。」我收不住笑。
「還說沒有!」他伸手捏住我的臉頰,一大半惡作劇。另只手又捏捏我的鼻子,說:「看鼻子變長了。」
「我沒有!放開我!」我止不住笑,伸手去扳他的手臂,他不放,順勢摟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更加用力捏住我的臉頰。
我尖叫一聲;笑嗔著他,捶了他一下。他跟著笑了,更加惡作劇作勢又要摸我的鼻子。我又叫又笑起來,忙不迭地躲著,幾乎要撞到路邊的行人。
「咦?張浪平!?」鬧得正好玩,忽然有人叫浪平。
浪平回頭,臉上還帶著笑。我跟著回頭。人行道旁站著三個女人,差不多年紀,反正二、三十總有,其中一個竟然是鄭咪咪。
我擠個笑。鄭咪咪旁邊的女人對浪平說:「好巧,在這裡碰到你!」看樣子,大概是浪平的同事。
浪平的手還搭在我肩膀上,也沒放開的意思,似乎不在乎她們怎麼想。寒暄說:「是啊,真巧。逛街嗎?」
「只是隨便走走逛逛。我們正想找家店喝咖啡,正巧碰到你。你朋友?」目光轉向了我。
鄭咪咪替浪平回答,說:「於老師是我的同事,代我們學校一位老師的產假。」
「這麼巧!」那驚呼聲顯得有些做作。
我只想著她們是浪平的同事,這時我才意識到,她們也是女人。和浪平相識太久,靠得太近,我沒有拉開過距離看浪平,對於女人,他原來是有那樣的魅力。但他的風評不是不太好嗎?我不禁轉頭看浪平,臉龐微揚,他俯視我一笑,十分地男性,忽然間讓我不認識。
「這附近有幾家不錯的咖啡店,你們倒可以試試。」浪平寒暄地建議。
「真的?不過,哪一家比較好呢?」
「都不錯。你們可以選你們喜愛的一家店坐坐。」浪平籠統的回答。然後很快結束寒暄,說:「我們先走了,再見。」轉而牽著我,快步穿過綠燈正亮著的街道。
可以感覺她們在背後注意著,但我不想回頭。我看著浪平,第一次以自覺的、看異性的眼光看浪平。浪平的身材高、體格結實、氣質冷淡、傲慢、無所謂、頹廢、優雅、性感——性感!?哦,是的。那是一種弔詭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去碰觸——我驀地一驚,心臟狂跳起來。我從沒想到,我會對他有這樣的慾望,太教我心驚。
「怎麼?」他察覺我的注視,轉向我。
「沒什……」我避開他的目光,說不出的心虛,加快腳步,埋頭往前直衝。
我根本沒注意週遭情況,也沒注意我的腳步,只是心虛地往前一直衝。人行道上的石磚破損塌陷了好幾塊,埋伏好些陷阱,我腳下一絆,往前俯栽下去。
「小心——」浪平叫了一聲,及時攔抱住我,但用力太猛,兩個人一起跌到地上。
「別這樣嚇我好嗎?」他心有餘悸似,牢牢抱著我,在我身邊喘息著。
「對不起,我沒注意……」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也像這樣摔倒過一次,浪乎沒能抓住我,我摔到地上,痛得說不出話。我還記得,當時他又擔心又抱歉的表情。
「你沒事吧?」我問。
「這是我要問的才對。」他慢慢站起來,然後扶著我起來。
「謝謝……我沒事。」
他檢視著我,確定我沒事,搖頭說:「我實在真該在你身上綁條繩子,那樣你就不會東倒西摔了。」
「好啊,你綁啊!」我開句玩笑,不想他太擔心。
他忽然看住我,動也不動,表情變得那麼認真。我又心虛起來,強烈感到一股不應該的不自在,幾乎接受不住他的目光。
好一會,我們兩個人都沒說話。街道微明,遠處燈照的關係。他脫下他的外套,圍住我,圍成了一個圈,圈中只有他和我。
第十五章
那一刻,當浪平脫下他的外套圈住我時,我想我感覺到了什麼。可是,那到底是什麼?我卻說不出所以然。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從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齒、他的舉手投足一切動作,剎那間變得那般明顯,佔據我所有思考的空間。
「在想什麼?」聲音直接從我耳畔竄入我腦中,火花似地爆開。我嚇一跳,驚醒過來。陸邦慕傾身向著我,詢問地望著我。
「沒什麼。」我微微抿嘴一笑,一語帶過,視線落向前方的落地窗。遠處明燦的燈光提醒我,我在陸邦慕十五樓大廈公寓的客廳裡。
「哪。」他給我一杯葡萄酒。輕柔的音樂水流般地包圍著。
「謝謝。」我啜口酒,暫時避開和他目光的接觸。
「你今晚一直不太說話,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陸邦慕輕輕扳起我的臉,扳向他。
我搖頭,跟他在一起,我的話便不多,習慣那種靜謐的感覺,好像低在泥地的蓮花習慣地仰望天空。
「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的,阿滿。」他輕聲叫著我的名字,輕柔的感情合在裡頭。
經過這些日子,我覺得我好像與他相識很久了,現時的感情疊著過去的感情,此時的印象呼應著彼時的記憶,心中有種柔軟的情愫在滋生,也許還快速蔓延。
但……我看著他;他的手輕撫著我的臉。
「真的沒事。」多少次,他這樣輕撫我的臉龐了?我們之間彷彿有種關係在確立,卻又是那麼脆弱,必須那麼小心翼翼。
「別瞞我。」他輕輕吻著我,撫弄著我的頭髮,又親了親我的唇。
「我沒有——」這一切感覺是那麼的不切實。當年我告訴自己必須忘記放棄的,而今他就在我身邊,讓我覺得不像是真的。
「那麼,看著我。」
人的眼睛不會說謊是嗎?我的眼眸會洩露出什麼?
我無法承受他的目光,但卻難以移轉。他的手指輕輕摸觸我的唇辦,滑過我的脖子,輕撫過肩胛。
「你真美,阿滿……」他的唇貼在我耳畔,聲音低低的,那般蕩人心弦。所有的呢喃與耳語,絲一般穿入我心田。
我轉向他,無法說出任河一句話。他又吻我,更深了一些,感官的挑動惹起我記憶深處更多壓抑埋藏的情感。
我輕摟著他,接受他更深的吻。然而,一切仿如海市蜃樓般那樣的不切實際,教人無端彷惶。
如果這一刻,有些什麼就那樣發生了,我想我也不會在乎。就讓它吧。讓會發生的發生。他輕輕吻著我,那樣輕輕地,溫熱的唇,依依地滑下我肩頭。
他捧著我的臉龐,那灼熱的目光在燃燒。情不自禁地,我扳住他的手臂,親吻他捧著我的臉我的手。我是那樣的情願。依偎著他,感受他溫柔的愛撫。
再一次,他的手指輕輕撫著我臉龐,滑下我赤裸的肩臂。柔淡的燈光下,一道金屬的反射驀地刺痛我的眼,刺得我毫不提防。
我低下頭,俯靠在他肩膀上。他有一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閃耀的光彩,刺得我幾乎睜不開眼。我忽然想起何美瑛說的話,我們跟他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起身走向落地窗,腳步踉蹌錯亂。暗藍夜空下的燈光閃耀得撲朔迷離,參差紛亂,整個世界本身就像夢一般。
「怎麼了?」陸邦慕走到我身後,摟住我的腰。窗內有我們的映影,虛幻得那麼協調。
我搖頭。他將我扳向他,面對著他。
「是不是因為這個戒指的關係?」他拔下了戒指,望著我。
我不能回答。白金戒指反射的光刺得我眼盲。
「聽我說——」他將我拉人他懷裡。「我跟我太太是在美國結婚的,當年我出國多少是因為她。我不能說她任何不好,她是個聰明賢慧的女人,但我們的性格並不是那麼的契合,內心深處,我常常覺得很寂寞。」
他的表情有些黯淡,隱隱地還有一絲的落寞。「我知道我這樣做很自私,但是我——看著我!阿滿——」語氣有種央求,深深地觸動。
我抬起頭,接觸到他的眼眸,他眼裡的灼熱焚燒著我。
「別離開我,好嗎?」他低低地央求,灼熱的唇印燙在我的唇上頭。一陣狂亂襲向我,將我捲進無邊虛幻的夢的最底,我知道我逃不了,也不想逃,心甘情願就那麼陷溺。
電話聲猛然驚爆起來,我的心一震,無端痛起來。
答錄機接了電話,隔後不久,一個甜美的嗓音響起來。
「嘿,Honey,你在嗎?」是陸邦慕的太太。「是我。真不湊巧,你的行動電話老是打不進去,而每次打電話到你住處,你又剛好不在。生活還習慣吧?好好照顧自己,別工作過度。我知道你一忙起來,就什麼都不顧了,有點擔心。我跟公司請了兩個月的長假,下個星期我就會過去,真希望能馬上見到你。好想你!回來時記得給我個電話,不管多晚都沒關係。拜!」
空氣在那一聲「嘩」之後,從跌落到了靜止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