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林如是
「想什麼?我的人生差不多就這樣子——哦,差點忘了,還可以結婚,一樣有人養。」笑謔的聲音說到最後沉下來。「你知道嗎?有人向我求婚——」
「是嗎?」源賴安倒了杯開水,對她的話不怎麼認真在意。「那個叫什麼維廉的嗎?姓葉——」
「你怎麼知道?」王米夏有些驚訝。他怎麼會知道葉維廉?
源賴安聳聳肩。關於王米夏,有好幾種版本的謠言。他約略聽過葉維廉的事。
反正這地方就是這樣,有什麼風吹草動很快都會變成謠言。
「沒想到竟會有男人因為你那樣失落,聽說還是很優秀的學生。你還真是禍水!」說到最後,他語調變得很低,靜靜凝視著王米夏。
「我不知道維廉他——」王米夏不自覺的皺眉。「維廉跟我從小一起長大就像兄妹,我沒想過——」她搖搖頭,淡然說:「他如果真想要我,想跟我上床,我是無所謂。反正愛不愛什麼的,還不是下半身的需要。可是結婚——」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啊」源賴安猛不防抓住她,大聲打斷她的話。看起來是那麼惱怒,滿臉不是滋味。「什麼叫無所謂!?你那麼容易就能和別人上床,甚至墮胎也無所謂!?你真的懂了什麼?」
「你幹嘛那麼生氣?」王米夏不解的皺眉望著他。
源賴安冷淡的轉開身,背對她。「你給我出去。」
「為什麼?我——」
「出去!」他大聲咆哮。
王米夏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掉頭大步離開。
雨好大,那種冷濕的雨。她大步走著,才片刻,全身就濕透了,抑制不住的發抖。
但走沒多遠,源賴安就追上她。他連雨傘都沒帶,赤著腳,看樣子是匆匆追出來的,神色那麼焦急。
「源賴安,你關心我,對我不忍,所以才出來追我對不對?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她冷得牙齒直打顫,說出來的話顯得毫無說服力。
「少囉嗦!」源賴安抓緊她,一路將她拖回公寓。
一進門,他顧不得自己,就趕緊丟條毛巾給她。「快把身體擦乾!」飛奔著又找出乾衣服,火速的燒了熱開水。
等一切都就緒以後,他才草草擦擦頭髮,換件干暖的衣服。
「我要一杯咖啡。」王米夏挨近他。
他瞪她一眼,給她咖啡。從衣櫥翻出一件外套丟給她,不巧罩在她頭上。
「喝完咖啡我就送你回去。穿上那件外套。」
「我不回去可以嗎?」王米夏扯下罩住頭的外套。
「不可以。」
「外面天氣那麼糟,你忍心趕我走?」王米夏皺眉,語氣好委屈。「我就不能留下來過夜嗎?」
「不能。」源賴安就是不許。
「為什麼?」她賭氣問。她不走,他又能如何。「因為她嗎?還是你怕我引誘了?或者怕被說閒話?」
「少囉嗦。」
王米夏沉默了一會,站起來。「我知道了。我自己會回去,你不必送我。」
她的謠言太多。源賴安犯不著因為她賠上他的名聲,自找麻煩。她應該明白的。
她朝門口走去。源賴安卻那麼忽然、沒道理的伸手抓住她的手。「算了!已經很晚了,又下那麼大的雨,明天再回去吧。」
她看著他的眼,問:「你不怕嗎?」她在說他不怕被說閒話嗎。
他知道她在問什麼,沒說話。
「喏,你就睡這裡。」他翻出睡袋,又給了她一條毛毯。
他睡床,她睡地上,理所當然的。
「要開著燈嗎?」他問。
「不用了。」
但源賴安還是留了一盞燈。燈光太刺眼了,王米夏走過去,啪噠一聲將燈關掉。關掉了燈,屋內卻並不是全然的黑暗,窗外的街燈,透過落地窗,無聲的灑進一些青白的幽光。
她坐在床上,挨靠著他,俯下身抱住他。有個溫暖的身體能抱在懷中,感覺是好的,她的童年是否就是因為缺乏父母愛的擁抱,才長成她乖戾的人生?
「我說過,你的技巧很爛的。」源賴安靜靜躺著沒動,並沒有拒絕。
「騙人。」她微微一笑,笑得惡作劇,壓在他身上,凝視著他。「你的心跳得好快。」她將臉頰貼在他胸口。而後,抬起臉笑著,捧著他的臉吻他。眼神像在說「接受我的挑逗吧」。
源賴安屏息一會,伸手摟住她,回吻著她。
雨聲如唱,宛若催情的伴奏。一聲一聲,下得那麼纏綿。在這無聲的世界裡,擁著多情的沉默,夜,濃得那麼稠。
第二天清晨,天色尚暗暗的,王米夏從源賴安的住處走出來。雨已經停了。下了一夜的纏綿。
「那我走了。」出了公寓,王米夏回頭。冷不防摟抱住源賴安,埋入他懷中。
他笑,捧著她的臉親親她。她回吻他,兩唇間的親觸有種說不出的甜蜜。
「再不走,就真的不成了。」她笑了笑,對他揮揮手。
他又將她拉入懷中,親吻她,也不管周旁不知不覺悄悄埋伏而近的人聲。
「王米夏!?」猛一聲刺耳的驚呼。
王米夏側轉過臉,很不幸的,就那麼不偏不倚的和汪曼莉打了照面。
第十二章
謠言又一次那樣傳開了,空氣沸騰了起來,甚至繪聲繪影的說王米夏就是為源賴安墮胎的。
「賴安,到底怎麼回事?」余杏香委屈的發抖,雙眼都哭紅了。「你該不會真的跟那個女孩有什麼吧!?」謠言傳得很厲害,有人親眼目睹王米夏從源賴安的公寓出來,又看見他們兩人互相擁抱在一起……她有多委屈多不堪!
源賴安沉默著。他不是要逃避,只是一時不知該從哪裡談起。事情鬧得很大,好似每個人都在等著看好戲,他反而不怕,異常的冷靜。
「是真的沒錯。她在我這裡過了一夜。」他決定從事實說起。
「你——」余杏香臉色大變。「那你們有沒有……你跟她有沒有發生什麼?」
源賴安劍眉攏緊,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你——你怎麼可以!」余杏香激動又妒怒的站起來。沒想到他會背著她做出那種事!她憤懣的瞪著他,心亂如麻;萎坐下來,如洩了氣的皮球,咬牙說:「你跟她來往多久了?」
這要怎麼算?源賴安搖頭。事情並沒有所謂明確的「開始」,怎麼樣才叫做「來往」?他跟王米夏之間一開始就是那樣的「往來」了。
「那件襯衫上的口紅果然是她故意印上去的。原來你們來往了那麼久,我居然那麼傻,還相信你!」余杏香疑心頓起,自以為是的揣測,語氣添了一絲怨毒。
源賴安明白她誤會,卻沒有否認或解釋,有意讓它將錯就錯到底似。
「杏香,」他緩慢開口,無意替自己找藉口。「米夏是無辜的,是我——」
「我不要聽!你以為你這樣叫『負責』嗎?」余杏香尖聲叫著,但還算保持冷靜。「我問你,事情鬧這麼大,你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辭職。」源賴安坦然面對她的質問。「事實上,我已經遞出辭呈。杏香,我要離開這裡。」
這個決定在他心裡擱了很久。七夕那個大雨天,跟王米夏發生那場爭吵後,他才真正下了決心。王米夏質問的沒錯,他在不滿什麼?憤怒什麼?他自己應該有所決定的。
「你說什麼!?」余杏香跳起來。「你已經辭職了!?你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辭職了你打算做什麼!?」
「去做我一直想做的。」
「別跟我說你那個什麼天文的夢想!簡直愚不可及!你這麼貿然,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原來她是這麼看待他的夢想。「愚不可及」——是嗎?奇怪,他一點也不覺得生氣或難過,反而覺得釋懷,忽然有種安慰。
「我以為,你一直是支持我的。」他笑了一下。
「我是支持你沒錯,但也要考慮現實問題。我知道你有遠大的夢想,可是有時候所謂的夢想太不切實際,需要適度的修正。你要研究天文,生活作息日夜顛倒不說,還要跑到那種荒涼不毛之地,在你也許甘之如飴,可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到了那種地方,我怎麼過日子?」
源賴安沉默下來,久久才說: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為什麼你一直不說?」
「我以為——」她以為他會為了她放棄他的夢想。她咬咬唇,沒說下去。「你打算拿我怎麼辦?我們的事該怎麼辦?」
源賴安靜靜的看著她,平靜的說:「對不起,杏香,我已經決定離開這裡。」
「我不答應!」余杏香歇斯底里的叫起來。「你是不是想藉這個理由甩開我,好跟那個女孩在一起!?」
「杏香,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背著我跟她偷偷摸摸;現在又為了她辭職,想把我甩在一邊。你是不是打算帶她遠走高飛?什麼夢想,只不過是你想甩了我的藉口!對不對?」余杏香又氣又急,哭鬧著,妒恨不平。沒想到他竟然會變心,竟然想拋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