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初戀狂騷

第8頁 文 / 林如是

    唐志摩問題連連,柳星野托腮看著他,久久才站起來,走到鏡子前,透過鏡中的空間,對著鏡中的他說:「我希望莎順能幸福。只要她能幸福,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任何事。」

    那些話他說得很慢,慢得深情。

    「這跟你做的這些事有甚麼關係?」唐志摩仍然想不透。

    柳星野淡淡、靜靜一笑,平靜的說:「羅仲強是莎順的偶像,莎順很崇拜他。」

    「這怎麼可能!」

    唐志摩皺著眉,不相信。以他對易莎順的認識,她根本不可能迷上像羅仲強那種偶像明星;更何況,她親自對他說過,她在意的是──

    「不可能的!你一定弄錯了……」唐志摩搖頭說。

    距離太近,反而會看不清;而柳星野總是把自己抽身離得遠遠的,在這種又近又遠的關係交替混淆下,真實的感情模糊一片,終至甚麼都看不見。

    如果那個黃昏,易莎順語意晦澀的那番話是她真正的心情,那麼她在乎的應該是鏡子前的這個人──

    但這份感情無法說、不可說,所以她眼裡的落寞才會那麼深。

    她說她要有人愛她愛到死──她是否有些悲傷這份感情的不可能,才會有那種想望?

    柳星野對她來說,是又近又最遙遠的人──

    「星野,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唐志摩慢慢地、坦然地看著柳星野。「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了──你為甚麼會監護莎順?你跟她並沒有任何關係……」

    「不……」柳星野回頭,神色的傷感很深濃。

    唐志摩屏住氣,凝神等待。

    柳星野征征仰頭,回憶往事般,眼光慢慢迷濛。

    「我年輕的時候很壞,」他墮入遙遠的時光,聲音很遙遠,緩緩、淡淡地盪開。「結黨成派,到處打架滋事。那一晚我記得很清楚,是個陰冷濕寒的下雨天──時間很晚了,我離開桌球室正想回去,中了埋伏,在暗巷子裡被前來尋仇的對方幫派堵上。對方抄了傢伙,而我只有一把隨身攜帶的小刀。」

    「沒多久,我身上就全掛了彩。這時剛好有個倒霉的夜歸人經過,無端被捲入這場械鬥中。那個人為了保護我,被砍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救護車還沒到,他就斷氣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是住在那陪巷子底的人家。那一帶全是破舊的違章建築,環境極槽。那個人為了養家餬口,經常工作到深夜。那一晚,他為了救我,當了我的替死鬼,留下了身體一嬴弱的妻子,和一個三歲的女兒。」

    「等我傷好了以後,我常常偷偷去探望她們。她們並不知道我,我也不敢露面。有一晚,我偷偷又去探望她們時,在暗巷子裡又被對頭幫派堵上。對方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把武士刀,存心要我的命。」

    「我本來有機會可以脫逃的。可是那時不知為甚麼,那個三歲的小女孩竟然跑出來,刀子揮向她,我滿眼只看見那個人擋在我身上,不顧一切保護我的情形。」

    「我撲向那個小女孩,霎時只感到一陣尖銳的痛楚從我背上炸開。小女孩的哭聲驚動了左右的人家,我模糊看到許多人向我們跑來,然後我就失去知覺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人已經躺在醫院。我父親把我送出國,扣去我的護照,派人監視我,就這樣過了四年。四年後我回國,又到了那條暗巷子,才知道那個女人因為操勞過度,已經死了,孩子被送到孤兒院。」

    「我在孤兒院找到那女孩。我不敢收養她因為我沒有那個資格。我沒有資格讓她喊我一聲『爸爸』。她的父親因為我而死,她母親也因為如此才操勞過度死去──我是兇手,我害了她一生的幸福──我是兇手!」

    「所以,只要她能幸福,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任何事!不管是甚麼,我都在所不惜,只要她能夠幸福……」

    很長很悲哀的一段往事。唐志摩凝目望著柳星野映在鏡底的背影,那道猙獰深長的傷疤背後,原來隱藏著這樣一段感傷的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過去?」唐志摩心情沉重地問。

    柳星野緩緩搖頭。

    兩個人都沒再開口。

    柳星野初入演藝圈,就以反叛性格的角色震驚所有人的眼光。而後主演唐志摩得獎小說改編的作品,一舉成名。兩人也因為一意氣相投,結成莫逆。

    那一段時間,唐志摩目睹柳星野如何疲於奔命在工作中,只為了給易莎順舒適的環境、富足的生活。他看他不眠不休的工作,日以繼夜地拍戲,所有的辛苦疲勞,只為了那個孤獨的小女孩。

    現在他才明白,他那是在贖罪。

    「但你為甚麼將她送到寄宿學校?」

    「那是因為──我不能愛她!我沒有資格愛她,我也沒有資格接受她對我的感激和關懷!」

    「你這樣根本就是逃避!」唐志摩不由得想起那些年,每回他去探望易莎順時,烙在她眼裡的那些又深又荒涼的寂寞。「你知不知道當時對她來說,她最需要的是甚麼?是愛!是你的關心和善待!你知不知道那些年來,她是用甚麼樣的心情盼望著你?你讓她的期望落空,卻還侈言甚麼都是為了她──」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我沒有那個資格!我害死了她父親,害她家庭破碎,我有甚麼面目以她的恩人自居,接受她的感激?我有甚麼資格去擁抱她、愛她?」

    「所以你乾脆送走她,逃避一切?」

    柳星野垂下頭,默認著。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知不知道,那對她來說是多殘忍的一件事!」唐志摩大吼。「我真是看錯你了!你根本是一個懦夫!我原以為你是因為工作忙的緣故,沒想到你卻是以此為借口,逃避一切──懦夫!」

    「罵得好!你罵吧!我的確是個懦夫……」柳星野喃喃的說,慢慢坐倒在地上。

    「你給我起來!」唐志摩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你知不知道莎順那些年是怎麼過的?她甚麼都不知道,每天盼望著你出現你知不知道,她對你的感情根本已不再是單純的感激之情!雖然你將她丟在寄宿學校,對她不聞不問,但即使如此,她還是那麼在乎你、愛著你!她心中就只有你──你知不知道!」

    「這怎麼可能……」柳星野喃喃搖頭。

    「怎麼不可能?你到底要不負責任、逃避到甚麼時候?」

    「不可能的,你一定弄錯了,莎順不可能會愛上我,我──我是害死她父親的兇手……」

    這太荒謬了!他是害死她父親的兇手,她怎麼可能會愛上他!

    如果她知道一切,她一定會恨地的。

    「先別管那些。我問你,你愛她吧?」唐志摩咄咄逼人,逼問著柳星野內心的最深處。

    「我──我──」他囁嚅著,說不出口。

    第六章

    「你跟柳星野有甚麼關係?」羅仲強轉頭問。

    窄小的攝影棚裡,好幾組人員在趕戲。燈光很強,照得穿著厚重冬衣在拍戲的演員們個個汗涔涔而頻頻補妝。

    易莎順和羅仲強並排坐在角落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場中正在趕錄柳星野和王殿紅的對手戲。

    羅仲強朝拍攝現場投了一兩眼,轉過頭問易莎順那句話。

    「你問這個做甚麼?」易莎順蹙著眉頭問。

    「好奇。」

    回答得簡短,但真如這句話說明的──羅仲強對易莎順和柳星野的關係感到很好奇。

    他有個直覺,他們之間,絕不是如柳星野所說的「有個朋友的女兒」那樣輕描淡寫。

    老實說,當柳星野開口拜託他時,他簡直不敢相信。柳星野竟然會為了一個關係疏遠的女孩那樣子低聲下氣!

    他以為他在開玩笑,又正愁擺脫不了王殿紅那個麻煩人,便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做為條件交換,只是想為難他而已!沒想到柳星野竟然真的答應,而且為此不惜損害自己的形象,鬧出緋聞。

    「真意外,我以為好奇是平凡人的專利,像你們這種大明星是不會如此的。」易莎順靜靜地說,靜靜地看著場中還在熱烈進行的一場愛情悲劇。

    深情的「佑志」,一再要求較弱、把握不住自己意向的「琤琤」跟他遠走他鄉,拋開一切的恩怨,開創他們的新人生……

    他那樣激動,全心全意,用全部的感情擁抱住她……易莎順用力握住椅板,白皙的掌背清晰可見一條一條暴起的筋脈。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羅仲強打個呵欠道:「待會我請你吃飯吧!請你吃完飯,我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你說甚麼?任務?」

    羅仲強警覺到自己說錯話,打個哈哈說:「我只是開玩笑,我誠心地邀請易小姐共度晚餐。怎麼樣?易小姐,肯賞光嗎?」

    「你太客氣了,羅先生。我還有工作,很遺憾錯過這麼難得的機會。」易莎順微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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