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林如是
〔怎麼了?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阮雪菁忽然蹦到他面前,對他明媚的
笑著。
〔沒什麼。〕鄭關昭趕緊收回神。
阮雪菁又笑一下。〔可以去叫春夏了,咖哩已經好了。〕
鄭關昭點頭。
他回來時發現春夏在睡覺,沒有吵醒她。睡夢中的春夏顯得十分溫馴,頑劣的
性子都收起來不見,應該讓她就那麼一直睡下去的。
他才站起身,客廳那頭傳來啪踏的聲響。春夏已經起來,人還在半樓中,但顯
然已聞到咖哩的味道,邊跑邊高興且興奮的叫說:
〔鄭關昭,你回來了?你煮了咖哩飯了!怎麼不叫我〕叫聲嘎然斷掉,斷
得非常突兀,不舒坦。
鄭關昭下意識轉頭。春夏赤腳站在廚房門口,白白的小臉結著霜,還殘凝著一
些來不及褪去的興奮的腓紅,卻和她表情的冷冰錯愕,形成極大的衝突反差。
〔你這是什麼意思?〕春夏掃一眼穿著圍裙的阮雪菁,神情僵硬地瞪住鄭關
昭。
〔你醒了?春夏。〕阮雪菁笑說:〔關昭說你想吃咖哩飯,所以我就幫忙做了
一些。〕
春夏充耳不聞,只是瞪著鄭關昭,惱怒極了。
〔你肚子餓了吧?來-〕心裡那點預感證實了。鄭關昭放低姿態,過去拉她
的手。
〔你自己留著吃吧!〕春夏甩開他,掉頭衝出去。
太可惡了!居然又把阮雪菁帶回家!她要是忍下這口鳥氣她就不叫連春夏!
〔春夏!〕鄭關昭追一聲。春夏當然沒理,就那麼赤著腳衝出去。
阮雪菁取下圍裙,明知故問說:〔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春夏不高興了?〕
鄭關昭沒力氣回答,還是勉強開口:〔她就是這樣,沒事就鬧脾氣。〕
〔我去找她回來好了——〕
〔算了!〕鄭關昭搖頭。〔隨她去,別理她了〕累了,餓了,她自己自然會
回來。
阮雪菁看看鄭關昭二心裡不是沒懷疑。事情太明顯了,她又不是笨蛋。她到底
太小看了連春夏。
她丟下圍裙,說:〔你是不是希望我離開?〕
鄭關昭抬起頭。〔對不起。〕意思很明顯。
阮雪菁點個頭,拿起皮包往外走。
這情況,她再待下去也沒出息思。她吃虧就吃虧在年紀大了一些、成熟一些,有
教養有風度一些。不比連春夏,仗著年紀小,隨便就撒野鬧脾氣。
鄭關昭坐著沒動。他是必須要做出決定,必須結結實實去面對了。
他耐心等著,始終沒動。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空氣中的咖哩味由濃而淡繼而變得漂浮。鄭關昭終於站起
來,走過去將咖哩倒掉。
他想他是不是又一步做錯了。那時他應該追出去的。
他耐心地等著。九點,十點,十一點——一直到時鐘上的指針他看起來都變模
糊,他才總算聽到一陣汽車的聲響。
他沒猶豫,立刻衝到門口。
春夏站在門下,雙手勾著一個高大很有型的男孩的脖子,熱烈地擁吻著,吻得
嘖嘖作響;還伸腿勾住男孩的腿,腳下繫著一雙細跟的銀色亮面高跟鞋。〔春夏!〕鄭關昭一股氣往腦門沖,憤怒極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接吻嘛!還能做什麼?〕春夏掃他一眼,又攀住男孩的脖子,吻得嘖嘖作響
起來。
〔你給我過來!〕鄭關昭一把扯過春夏鐵青著臉下逐客令:〔你馬上給我離
開!〕
男孩笑了笑,對春夏送個飛吻,流氣說:〔那我先走了,小夏。下次再來找
我。〕自以為很瀟灑的擺擺手。
鄭關昭將春夏拖進屋子裡,用力踢上門。口氣兇惡說:〔看看你這是什麼樣
子!穿這是什麼!馬上給我脫掉!〕對那雙銀色細高跟鞋極是厭惡反感。
〔我幹麼要聽你的?!我才不要。我喜歡這雙鞋子。〕春夏自然不聽。〔這是傑
米買給我的,很貴的哦,我——〕
話沒說完,鄭關昭已經滿額青筋,硬是將春夏抱上桌子,粗暴地脫掉那雙一高跟
鞋,丟進垃圾桶裡。
〔鄭關昭,你憑什麼?〕春夏高聲抗議,跳下桌子要去撿高跟鞋。
〔憑我是鄭關昭!〕卻被鄭關昭一把拽住,〔以後你要再敢像剛剛那樣胡來,
我一定一定不饒你!〕想到那畫面,鄭關昭氣得咬牙切齒。
春夏冷笑。〔憑什麼?就只准你自己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我就不能跟看得上
眼的男孩子約會?笑話!〕
〔反正我說不准就不准。別忘了,這個家由我在管。〕
〔由你在管?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都十八歲了,談戀愛是很正常的,就算是
鄭叔,也不會反對我和男孩子約會談戀愛。〕
〔我不是我爸!〕鄭關昭跳起來。他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
這麼胡來,究竟想怎麼樣?〕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你的事我每件都要管!我不管你多少歲,總之,以後沒我的同出息,不准你再
在外頭逗留到那麼晚,也不准你跟任何男孩子來往!〕
春夏昂起頭,目光生猛。〔那你也不准帶女人回家;不准在外頭逗留到那麼
晚,甚至不回家,故意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更不准你請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吃
飯!〕
〔大人的事,小孩不能管。我有我的社交活動。更何況,雪菁原來是我的女友,不是什麼女人〕
〔你!〕春夏就是聽不得阮雪菁的名字。也不把鄭關昭的話聽完,惡狠狠瞪他
一眼,轉身便衝了出去。
〔春夏!〕鄭關昭要攔,撲了一掌空。
但這一回,他不假思索,一且即追了出去。
〔春夏!〕他邊追邊喊。
春夏全然不理,死命的跑。光腳被碎石子刺得陣陣竄心的痛她也沒停。這一刻
她不想再看到鄭關昭,心中的氣翻攪不息。
時間晚,天色濃暗,不知怎地,春夏竟跑進人家的後巷。她想回頭,鄭關昭叫
聲已追上來。她不想被追上,看見牆旁架靠著的梯子,沒有多想便爬了上去。
那梯子長年風吹日曬,又是木頭做的,已經有點腐朽,春夏每爬一階,它就吱
吱嘎嘎的叫,隨時會被踩斷似。春夏顧不了那麼多,一逕往上爬。
〔春夏!〕鄭關昭追來了,看得大驚。這小鬼忘了她自己有懼高症,居然爬那
麼高!〔快下來!太危險了!〕也管不了是否會吵醒別人,不斷大叫。
這一帶多是像鄭家那種獨立式別墅洋房,春夏這一爬便要爬上人家的屋頂。鄭
關昭急得大叫。不過,這家主人似乎不在,屋後鬧了嘎嘎響,也不見有什麼動靜。
〔春夏!快下來!〕
〔你走開!〕春夏卡在二樓和三樓間,回頭大叫。
不回頭還好,這一回頭,完了!
忽然〔發現〕自己爬在〔半空〕中,春夏的臉猛然白慘起來,停在半空中,不
敢再進一步。
〔千萬別往下看,把眼睛閉起來,我馬上上去!〕鄭關昭大聲喊叫。
春夏聽話的閉上眼睛。感官全部靈敏起來。耳邊風聲咻咻,腳下木梯震動的吱
嘎聲,她手掌緊握的那腐朽的觸感,還有一股泥土草木和潮濕混淆的氣味……
〔關昭哥!〕她驚慌起來,使勁咬住自己嘴唇。
〔別怕!我來了!〕鄭關昭急忙爬上去,一邊安撫她。
隔一會,鄭關昭終於爬到春夏的高度,伸手攬抱住她的腰。感到鄭關昭手臂的
力量,春夏心中一寬,這才睜開眼睛。
但還來不及開口,突然〔喀〕一聲,腐朽的木梯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忽然斷
裂,兩個人往下栽了下去。
〔啊!〕春夏驚呼一聲。
鄭關昭動作很快,驚險之際,把春夏整個人納入自己的雙臂裡,以自己的身體
保護著她。
還好底下是柔軟的草坪,又沒堆亂七八糟的雜物,加上木梯牽絆,多少有一點
阻力,減緩了些衝擊,樓層的高度也不是很高,痛雖然免不了,但總算沒什麼大
礙。
饒是如此,春夏還是嚇得一時說不出話。
〔你沒事吧?〕鄭關昭先爬起來,扶她坐起來。
春夏默默搖頭。
〔站得起來嗎?〕鄭關昭伸手拉她。
春夏想起先前的氣,拍開他的手。
〔你怎麼還——〕鄭關昭搖頭,簡直不敢相信。發生了這種事,一般女孩心有
餘悸都還來不及,春夏居然還有心思鬧之前的脾氣!
但看她臉色那麼蒼白,他不禁心軟起來,歎口氣說:
〔你究竟要生氣到什麼時候?看你剛剛莽撞得,我心跳都快停了,你可知道我
有多擔心?!〕
春夏不禁嗔他一眼,蒼白的臉總算染了一些紅暈,伸手摟住鄭關昭的腰。說:
〔你真的擔心我?〕
〔當然。我不擔心你,擔心誰?〕
〔我哪知道!你又沒告訴我。〕
〔你不要再跟我鬧脾氣了,你明知道我捨不得你。〕
這話讓春夏眼睛亮起來,但她還不滿。〔誰叫你要帶阮雪菁回家!〕
鄭關昭苦笑說:〔你總不能都不讓我帶朋友回家吧?〕
〔就那個阮雪菁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