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楊舞

第18頁 文 / 林如是

    「帶她上來!」宗將藩的聲音響起,靜夜中聽來,格外的酷寒。

    「你老實的說,銀舞公主有沒有在你那裡?」

    「王爺!民女句句實話,楊舞姑娘的確沒有在民女家。她真的沒有來找我──」

    嫣紅!

    宗將藩打斷她的話,我聽見他問:「香兒,公主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回王爺的話,」香兒哽咽著:「公主跟香兒說,她很想家,她要回家了,叫香兒不可以告訴別人,就跳下牆離開了。」

    「這麼重大的事,你居然不立刻稟報我!」宗將藩怒不可抑,大喝一聲。

    「王爺饒命!」香兒哭得更厲害了。「您都不理公主,香兒又得侍候娘娘,公主一個人很寂寞,常一個人坐在假山上看著天空發呆。她說她想家……想回……我……她……」

    「夠了!」宗將藩這聲怒喝,驚飛了閣外林鳥。「宗奇──」

    我用外袍蒙住頭,隔絕掉宗將藩那些討厭的聲浪。心頭灰心透頂。這一來,我想回去,又難了。

    黑暗的神啊!如果你在,請你傾聽我的祈禱!漩動時間的河流吧!慢慢地流,流向光明的世紀那盡頭……

    第十章

    「大消息啊!天大的消息!宗將王要斬忠靖伯府的嚴奇將軍!」

    報訊的小廝敲著鑼板,街小巷來回奔走,嘴裹不斷嚷嚷著「天大的消息、天大的消息啊!」。茶坊酒肆裡磨牙的人群也議論紛紛,忠靖伯嚴奇將軍違抗軍令,王爺下令處斬!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躲在角落,心裡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偏偏又苦於無法找人問個明白。那些人也是懵懵懂懂,我在一旁聽了半天,也只知道宗將藩要斬嚴奇,因為嚴奇違抗君命,至於嚴奇抗了什麼命?為什麼違抗?一概不得而知。

    在隔日我在密室中醒來時,發現樓花閣撤防一空,我繼續又試了兩夜,仍一無所獲,便潛離樓花閣。誰知今日一早才剛開市,走入市集就聽見報訊的小廝,敲鑼打鼓,來回爭報這一聳動的消息。

    宗將藩要斬嚴奇?!

    我悄悄靠近嫣紅的住處,門開著,我由屋後悄悄掩進在,湊眼一瞧,小小的屋子裡擠滿了人。

    「嫣紅,奇表哥待你那麼好,你真的忍心害死他!」春花假著嗓子,一臉正氣凜然。

    「我沒有──」

    「沒有?當初你匿藏那個叫楊舞的,就是在害嚴奇少爺!」媚薔幫腔,氣勢奪人,挺像一回事的。

    「我真的沒有……」嫣紅急得滿臉通紅。

    嚴奇的大姐,嚴玉堂逼近嫣紅,指著她的鼻子破聲大罵:「你這個女人太沒良心了,攀龍附貴不成,就想陷害我們,現在奇哥哥被你害成這樣子,你可稱心如意了,你說,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罷休,才肯放過我們,你說啊!」

    「沒有!我真的沒有!」嫣紅重複來反覆去,就是一句「沒有」。她簡直被逼的招架無力了。

    嚴玉堂仍不肯放過她,欺近身來,摑了她一巴掌。龍太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用力將嚴玉堂推倒,擋在嫣紅身前。

    「不准你們欺負嫣紅姐!」

    嚴玉堂嬌叫一聲,春香和媚薔立刻扶上前去。

    「龍太!這沒你的事,快進去!」嫣紅催促龍太離開。

    「你這小孩怎麼這麼粗魯野蠻!」嚴玉堂才剛起身,龐大的身軀又欺近上來。

    「玉堂!」嚴太夫人出聲了,屋子裡的人立刻安靜下來。

    「嫣紅姑娘,」嚴太夫人沉聲說道,很有威嚴:「奇兒不顧君命在身,擅自離開職守,王爺怒不可遏,下令重懲,將他斬首示眾──我相信你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他喪命吧!」

    「娘!還跟她提這些幹什麼,一定是她在王爺面前嚼了什麼舌根,陷害奇哥哥的。」

    「住口!」嚴太夫人厲聲斥責嚴玉堂,轉頭又向嫣紅說:「嫣紅姑娘,我想知道奇兒為什麼不顧一切抗命同來?他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王爺找你去又為了什麼事?」

    「老夫人……」

    「求求你,嫣紅姑娘,」始終不發一聲的那朵幽蘭,突然伸手握住嫣紅,誠懇地請求。

    「蘭姑娘……」

    「嫣紅姑娘,」幽蘭急切地說:「我們對奇哥的心意都是一樣的,相信你也不願意看到他受任何折磨、傷害。這一次他違抗君命,性命難保,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他呀!」

    「蘭姑娘,」嫣紅紅著眼說:「我當然不希望嚴奇受到任何傷害,如果可以,我願意以我這條命換他同來。請你相信我,我只知道楊舞姑娘失蹤了,王爺遍尋不著非常生氣,嚴奇此刻抗命,王爺又正在氣頭上……」

    「我明白了。」嚴太夫人點頭說,「癥結在那位楊舞姑娘身上,只要她出現了」,王爺龍顏大寬,奇兒的事就有轉機了。不過,奇兒駐紮在北防好好的,怎麼會違旨抗命,擅離職守?」

    「一定是為了叫楊舞的騷蹄子!」嚴玉堂恨恨地說。

    「對的!一定是這樣。」春香和媚薔附和說道。

    「嗯……」嚴太夫人沉默不語。

    大家都焦急地看著她。

    嚴太夫人沉吟了半晌,然後才說:「不管怎樣,只有先找到那位楊舞姑娘才能解決這一切,奇兒的事也才會有希望。」她頓了頓。「嫣紅,你和龍太一起過來吧!」

    「老夫人……」嫣紅受寵若驚,呆立在那兒。

    「娘!」「表姑媽!」嚴玉堂和春香一起叫了出來。

    嚴太夫人不理她們,又問嫣紅:「怎麼了?嫣紅。」

    嫣紅這才吶吶地同說:「謝謝老夫人,我……我還是留在這裡,也許楊舞姑娘會來找我也說不定。」

    「唔……也好。」嚴太夫人點頭。

    我悄悄離開茅屋,跌跌撞撞地奔回樓花閣。

    原來是因為我;情義無價,我欠嚴奇和嫣紅一款情義的債啊!我應該怎麼辦?抉擇原來是件這麼為難的事,嫣紅和嚴奇當初是如何義無反顧地,為了我……

    天啊!我該怎麼辦?

    這個深夜,風雲變色,波碧湖水波濤洶湧,不知打那裡來的力量,從湖心一直捲起推湧而來,陣陣的浪潮拱起如峭壁,頂端在陣陣雷閃的照耀下,耀亮如銀,拍落在湖岸,朵朵開了花,碎浪四散,顆顆晶圓飽滿如染淚的珍珠。

    啊!閃光!我本能地衝進樓花閣,樓閣上,琉璃窗外,道道銀色閃光一直耀射下來。

    ──情義無價,我欠嚴奇一款情義的債……

    ──銀白的閃光,輝耀的那麼明亮……

    抉擇是件這麼困難的事,我……

    銀舞──遠遠傳來馬匹嘶叫以及人語的吶喊,我奔出去,迎面兩匹快馬人立而起,當前那人跳下馬,迅速朝我奔來──啊!嚴奇?

    我奔向他──猛然住了腳步,來不及了,他一把將我攪入懷裡,緊接著反身上馬,銀鞭一揮,躍離樓花閣。馬身剛躍起,一道銀色閃光就落在地面上,我匆匆一瞥,不曉得是不是看花了眼,銀光閃落時,我竟看見一圈深藍捲滾著白光的深邃。

    躍馬奔騰,很快就遠離波碧湖,來到西城門外,馬蹄聲漸沉,巔簸的感覺也逐漸平緩,我抬起頭,看清楚我攔腰緊抱的這個人──唉!

    「王爺,要不要下令衛士打開城門?」宗奇策馬近前,請示問道。

    「不用了。」宗將藩撞頭看望西天:「先在這裡歇一會,其餘的待會再說。」

    「是!」

    宗將藩翻身下了坐騎,轉身朝向我,我本能地緊摟著他,由他抱扶落馬。宗奇上前將兩匹坐騎牽往樹下休息。

    宗將藩抱著我,沒有放開的意思。我放開手,頭一低,偏聽到他的心跳聲。

    擁住我的力量越來越強,越縮越緊,接著頸際先是一陣冰涼,然後一種灼熱燒燙在上頭,那股燒燙緩緩由頸環移落到肩胛骨,再上溯同耳畔,沿著後頸展伸到另一個方向。我感到眉胛骨間的灼燙微微一抹痛楚,不禁仰起頭……兩片玫瑰色的唇瓣,開啟成星球的光芒,朝我吞噬而來,含住我的臉、我的頰、我的……

    我覺得自己一直要墜入一種黑暗,有種顫抖潛伏在心臟裡,我感覺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回應那片星球的光芒,身體不安的蠕動著,一直想貼近,偎進光芒的熱度裡。

    破曉時分,第一束黃金的光輝射入我眼瞼,開光醒魂,我發現自己偎著宗將藩,枕在他的胸膛。他靠著樹身,正靜靜地看著我,兩道含情目光,滿是和藹的光亮。

    「你……」我欲言又止他笑。

    「你……」我仍是吞吐。

    他笑著。

    「你……」我依然欲說還休。

    他掠開我頰旁偏落的髮絲,俯下臉,昨夜肩胛骨間那種燒燙,再度軟麻了我全身。

    「王爺。」宗奇牽了宗將藩的坐騎過來。

    我低垂了臉,宗將藩抱住我翻身上馬,坐騎長嘶一聲,飛掠過城門。

    我緊偎在宗將藩懷裡,聽風從兩旁呼嘯而過,見風景一寸一寸倒退而逝。

    ──為什麼我沒有拒絕宗將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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