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林如是
兩人輪番把話說盡,等著杜小夜的反應。
本來,織田操為了杜小夜而和他父親發生衝突,不合。是織田百合母女最高興見到的事。但是,織田家貴為名門世家,說什麼也不容許低下的女人進入,破壞織田家高貴的血統,而成為織田家的恥辱。因此,不論如何她們都要阻止織田操和杜小夜的事。
杜小夜原就瓷白沒什麼血色的臉龐,變得更加蒼白。
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儘管她已經知道織田操和南條美穗相親的事,織田惠子和織田麗子這一番話,還是讓她受了打擊。
她從來沒有深入考慮過那麼多,一直以為,愛情是兩情相悅的事,卻沒料牽扯深了,會有那麼多現實的複雜。
就是因為這樣,織田操才會瞞著她相親的事;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遲遲不肯來對她解釋吧!而她居然還那麼天真,那麼一廂情願地期待——
「這就是你們來的目的?」她慢慢地開口。
「沒錯。」織田惠子抬高下巴說:「我們要讓你明白,織田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像你這種女孩,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別枉費心機。雖然操他現在一時被你迷惑,但等他冷靜想通了,他一定會接受父親的安排。他已經見過美穗小姐了,相信很快地他就會答應和美穗小姐成婚。對了!操沒告訴你他與美穗小姐相親的事吧?他當然不會告訴你,你只是他玩玩的對象,他對你根本不是認真的——」
「惠子姐說得沒錯!」織田麗子插嘴說,「雖然操說他喜歡你,因為你而違抗父親的決定,但其實操從小就任性。傑騖不馴,不肯聽從父親的命令。這次,他也是如此,只是以你為借口,不肯乖乖地聽從父親的安排而已。不過,見過美穗小姐後,他一定會改變心意的。」
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織田操他動搖,迷惑了,所以遲遲不肯和她見面……她這幾天,心裡一直期盼著……
「既然這樣,你們又何必多此一舉,還來這裡做什麼?」
杜小夜忍住心痛和空洞,逞強地咬著唇說。
「我們是來提醒你,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別對操糾纏不休。」織田惠子用倨傲的態度說:「再過兩天,我父親就會親自來帶操回去,操和美穗小姐的婚事都會照安排的進行。操他不會想再見你,所以請你也別再去打擾他,那會讓他覺得很為難的。」
最後那些話,比什麼致命的武器都有效,狠狠地打擊著杜小夜脆弱的感情和自尊。她盲目地相信那些活,相信織田操覺得為難而不肯再見她一一一她本來就對自己沒信心,這些話讓她更加懦弱退縮,多疑不確定。她跟織田操的感情,本來就是由織田操主動,現在他遲遲不見她,一句話就足以讓她受到了傷害。原來心頭那團沉重的烏雲,而今因為這些話,愈擴愈大愈深沉,而致將她完全覆沒。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虛弱而無力地垂低著頭。
織田惠子站起來,織田麗子也緊跟著倨傲在一旁。兩人斜視著失去倚靠,心頭滿是傷而委縮在地上的杜小夜,撂下話傲慢地說:
「不要再跟操見面,如果你還懂得羞恥的話。」
隨即,腳步聲驕慢地踩響,無情地踐踏杜小夜無力再設防的脆弱的心。
屋內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窒息了很久;頹委在地上的杜小夜,始終那樣垂低著頭,什麼話都沒說。
大久了,馮妙儀以為她會聽到哭泣的聲音。蹲下身,收起幸災樂禍的竊喜,換上悲憫的表情說:
「小夜,你沒事吧?」伸手過去安慰她。
「我沒事,妙儀姐。」杜小夜仍然低著頭,聲音是顫抖的。
過了一會,她才抬起頭對馮妙儀笑了笑。那笑臉綻在她蒼白的臉上,強忍悲傷的牽強,比哭還難看。
「大過分了!」馮妙儀忿忿說,「一定是織田操要她們來的!這幾天沒見到他來找你,本來我還以為你們只是發生什麼小口角,原來他大少爺愛情遊戲玩完、嫌膩了,後悔了便避不見面。移情別戀還怕麻煩,用這種手段傷害你實在太過分了!」
杜小夜勉強扯扯嘴角,還在逞強。
「別難過,小夜。」馮妙儀兩條彎眉弧圓地下垂,微微上翹的菱角嘴抿了抿,看起來倒像是在笑的樣子。「這種人,不理他也罷。說實在的,從你跟織田操交往,我就一直害怕你會受傷害,果然還是發生了。有錢人總是愛計較什麼家世背景、身份、地位的,愈是有錢愈是講求門當戶對,平凡的女孩若夢想什麼白馬王子、麻雀變風凰,只是自取其辱。現實畢竟是現實;尤其像織田操那種大少爺。哪個女孩不傾心?但想也知道,以織田家那種豪門.會隨便讓個平凡的女孩進門嗎?」
「我該怎麼辦?妙儀姐——」杜小夜無所適從了。
「看開一點吧,小夜。離開他別讓自己再受傷害。」
馮妙儀竟教杜小夜吃驚地勸她離開織田操。
「我……」她更加無所適從了。心裡有深切的渴望想見到織田操,她茫然地站起來說:「我要去找他,把事情弄清楚……」
「醒醒吧!小夜!」馮妙儀攔住她。「難道你沒聽到她們說的,織田操根本就不想見你!他早就打算丟下你了,所以才會瞞著你跟什麼南條的相親。」
「可是……」
「小夜,別傻了。像織田家那種豪門,不可能不在意對方的家世地位的。再說,織田操如果真的有心,他早就來找你了,對不對?但他卻跟別的女孩相親,而且還瞞著你,又不肯對你解釋——依我看,他對你的感情根本不是真的。像他那種大少爺,要什麼女孩會愁沒有?我看,他一開始對你就不是認真!」
馮妙儀字句說得都不像在安慰杜小夜,反倒像是在挑撥他們兩人已呈裂痕的感情,由中作梗,讓裂痕更加擴大,竟至破裂。
「你仔細想想……」馮妙儀又道:「從你跟織田操認識到現在,他有對你說過他愛你,給過你任何承認嗎?沒有,對不對?他一定會聽從他父親的安排,娶世家的女子為妻,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作踐自己,再去傷害自己?」
「別說了,妙儀姐。」這些話,巧妙地打擊杜小夜心頭最脆弱的地帶,心海的陰影又如鬼魔地完全將她罩沒。
「小夜,聽我說——」
「請別再說了!妙儀姐——」杜小夜倔強的面具被撕碎,掩著臉撲倒在地上。
現在只要織田操出現,只要織田操一句話,就可以將她受傷的心彌合,她也不至於滴得滿腔是血。但關於那通織田操渴見她的電話,馮妙儀一個字也沒提。
愛情還是有階級差距,讓不確定的心產生懷疑恐懼。
杜小夜完全被那些無情冷酷的話擊倒,難過得匍匐在地。
天長地久不單只是一句單純的誓言就可以相廝到白頭,她是那麼情願相信,卻顯得那麼脆弱。
同個時刻,受著思念折磨的織田操,卻苦苦地等著她。
一種相思,被分化成兩處折磨;誤會成網,網中的兩人,卻都束手無策。
第十章
窗外是一片灰濛濛的天空,雲藹外的光色,且偷偷地在褪換轉變。城市的街景,正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被暗降的黑幕蝕化。
杜小夜仍以匍匐的姿態頹委在地上,過度的悲傷和哭泣,讓她覺得倦了。愛情的雨季正向她侵襲,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眼淚,每一顆皆化為摧肝的哽咽。
夜才啟了開端。這晚上意外地出現了不速之客。南條俊之毫無預警地敲響杜小夜的門扉。
看見南條俊之如夜無息溫柔地出現,充滿著存在感。
社小夜錯愕不已。脆弱的心生起依靠,不自覺地依偎在他胸懷,尋求庇護的港彎。
「南條先生,請你告訴我,織田操和令妹美穗小姐的婚事,真的一開始就決定了嗎?」將臉埋在他懷裡,流著淚問。
南條俊之伸手擁抱住她,礦石黑的冷眸第一次流露出溫柔和疼惜。他真的心動了,為她伏在他胸膛哭泣的淚而心動。但他語氣仍沒有動搖,帶著他獨特對待事物的冷靜說:
「是真的,這件事情一開始就決定了。織田家不會放棄和南條家結盟的機會,南條家也不會;更何況結合兩家的財勢對彼此都有助益,沒有理由放棄。」
「那麼,愛情呢?難道只要門當戶對,就算不愛對方也無所謂?」哭泣的聲音在顫抖。
「愛情……」南條俊之悸愣了一下,很輕微、很短暫、幾乎察覺不出來。他感到杜小夜淌濕他胸口的淚溫,表情變得柔和,有些歎息。「在家族的利益之前,愛情並不是那麼重要的。再說,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經過朝夕相處的瞭解,日子一久,自然就會主情。」
「那麼,如果是你,為了家族利益,你也會接受這種沒有愛情的婚姻?」杜小夜絕望了,抬頭顫聲問,滿臉是悲慚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