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林如是
過程中,杜小夜一直呆呆的,根本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說什麼,如坐針氈,深深覺得自己闖進了不該進來的地方。
「杜小夜!」設計部經理突然叫她說:「你有什麼看法——對了,我要你為彭小姐設汁的造型,完成了沒有?」
「啊?」杜小夜愣醒了,連忙把設計圖連同素描本原封不動地遞給設計部經理。
設計部經理看了一眼,臉色微沉,抿著嘴不說話,將它傳遞給座上其他人。其他人看了,臉色也都怪怪的,繃著臉不說話。
「杜小夜,你這個設計構思從哪裡來的?」經理問。
杜小夜本來就對自己沒什麼信心,見大家的臉色都那麼奇怪,硬著頭皮忐忑不安地解釋說:
「我從錄影帶上看見彭小姐非常青春活潑又有朝氣,而且帶有一股神秘的色彩,便試著表達出她年輕活潑的氣息與相對的成熟嫵媚——」
「色彩太灰。太黯淡了,顯不出亮麗感。」彭海倫看見設計圖,插嘴抱怨。
「那是因為——嗯,我想,彭小姐本身就很搶眼,所以用紫灰的設計表現神秘夢幻的氣息——」
沒有人回應她的話,氣氛顯得沉重又嚴肅,形成—股怪異的沉默。良久,才有人打破詭異的氣氛,提出質疑說:
「可是,這分設計圖,和幾天前設計部馮妙儀提出的,除了裙邊的綴飾與色彩略有出入外,幾乎一模一樣。杜小姐,我很不願意這麼說,但你這份設計有抄襲馮小姐的作品之嫌。」
「抄襲?」杜小夜猛一陣呆,好一會才弄清楚它的涵義,頓時臉紅耳赤,慌亂笨拙地搖手說:「我沒有抄襲妙儀姐的作品。真的,我沒有!這一定是巧合。我是遇到那個外國人才想到這個構想——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你——」
她嘴笨口拙,愈急愈是語無倫次,不知所云。每個人都沉默地看著她,沒有人相信她。
「經理,請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有——」
「好了!」設計部經理擺手阻止,宣佈說:「今天的會議暫時就光到此結束。有關的問題下次再討論,散會。」
腳步聲雜杳,一個一個離開會議室。杜小夜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離開,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發誓,她真的沒有抄襲——
「杜小夜。」設計部經理說:「我明白你急於求好和表現的心情,但我不希望你操之過急。我知道這分工作超出你的能力範圍和負擔之外,讓你覺得壓力沉重,以至於產生一些不當的舉動。你回去好好再想想,公司把這件工作交給你,希望看到的是你自己的實力——」
「明白地說,就是要你別再竊取別人的創意了!」彭海倫語帶輕視地說道。
「真是的,浪費了一上午的時間,結果白忙一場。」
即使沒有抬頭,杜小夜也可感覺到掛在彭誨倫嘴角旁那一抹帶著驕氣的不屑,以及鄙夷的眼光。她聽著她的腳步聲逐浙遠去,高跟鞋卡卡的聲響像根根的尖刺,一根一根地把羞辱刺進她心頭。
呆了不知多久,她才頹懶地拖著腳步離開會議室。
消息已經傳開,設計部的人一見她進來,刻簿惡毒的話立刻傾巢而出,對她不是冷嘲便是熱諷。
「杜小夜,你不是很有才華潛力嗎?幹嘛抄襲別人的作品?你利用小馮對你的關心,不要臉地偷取她的刨意,當作是自己的構想,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真替你覺得丟臉!」個子矮小、一張圓臉的設計師,一直就對杜小夜存有偏見,說話毫不留情。
「我沒有!」杜小夜軟弱地否認,急切地抓住馮妙儀道:「妙儀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又無力反擊周旁的冷言冷語,深感無助,乞求相信地緊攀著馮妙儀。
馮妙儀立即避開她乞求的眼光,越過她的肩膀,看著圍在她身後的人說:
「我當然相信你,小夜。這一定只是巧合。我相信你不會做那種事的。」
「謝謝你,妙儀姐。」杜小夜慢慢收回乞求的目光,垂黯的眼眸裡隱藏著無言的難過失望。
馮妙儀雖然嘴巴說相信她,但迴避的態度卻下意識地表露出對她的懷疑。也許她誤解了她的意思,然而此刻的她脆弱又敏感多疑,即使是不經意,也會加深她對自我的否定以及受誤解的悲憤委屈。
「小夜——」闖妙儀還待安慰她。
矮胖的設計師尖銳刺耳難聽的話,提得高高的,蓋過馮妙儀的聲音說:
「小馮,你不必一直幫她說話安慰她。自己沒有真本事,淨是靠關係走後門,還妄想一步登天,抄襲別人的作品當作是自己的刨意。被人揭穿了,還一副受了委屈的無辜模樣,好像別人都是冤枉她的。天下就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她不覺得丟臉,我都替她覺得丟臉!」
「我沒有!」杜小夜憤懣地大聲否認,面對著眾人輕蔑、咄咄逼人的眼光,強逼著自己不許哭出來,抓起袋子大步地離開。
出了公司大樓,她才開始哭出來,哭得喚哩嘩啦,忘了是在大街上。路過的人無不對她好奇地打量一眼,她勉強收住淚,低著頭匆匆地走著,只想快快地逃開這裡,完全不看來路和方向。
她那樣橫衝直撞,不時撞到人或碰到牆;在過馬路搶紅燈時,更迎面撞上對面的路人。
那人閃得快,只肩膀被杜小夜橫撞到。杜小夜連頭都沒抬,似乎也不感覺到痛,頹喪消沉,沒有丁點活力和生氣。
「咦?」那人停下腳步攔住她,驚喜說:「是你!我一直找你!你還記得我嗎——」
掩不住驚喜的聲音裡,充滿濃厚的異國腔調;咬字不清不楚,非常不標準的中文。
杜小夜無精打采地抬頭看那人—眼。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那人留著齊肩的長髮,身材不是很高,東方臉,卻有著異於亞陸男人的優雅氣質。
「你不記得了?我是松本耀司,我們遇過一次。」松本耀司微笑地用不標準的中文說道。
「松本耀司……」杜小夜習慣地皺眉,想了一會,恍然大悟說:「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日本人——」隨即收住表情,揮揮手說:「又迷路了?我說過了,要問路找別人去,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不是!不是!」松本耀司急了,雙手猛搖說:「我不是——Well——我希望——你——我們——Model——」
「你在說什麼?」對松本耀司不知所云的破碎中丈,杜小夜顯得很不耐煩。
她現在心情很不好,自虐又自我否定。另一方面卻又變得很具攻擊性。沒有耐性對別人溫言柔語。
「我——」松本耀司努力想表達自己的意思,說了半天還是只有乾瞪眼的份。急著把杜小夜拉到一旁,怕她不耐煩掉頭走掉。
他的中文不太行,一些簡單平常的句子,雖然勉強可以應付,說得卻不是很流利標準。遇上有什麼事情想表達時,更是只能拼湊著,用些破碎的句子表達心中的想法;甚至夾雜著英文,搞得對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又不認識你,不要煩我!」杜小夜極不耐煩,粗魯地甩開他。
這輩子所有的屈辱,她在今天都嘗透了。人生的不幸,想想最大也不過如此。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默默地療傷,這個人為什麼這樣不知好歹地糾纏著她?
她狠狠瞪了松本耀司一眼,掉頭大步走開。
「等等——」松本耀司不放棄,緊緊追上她。
他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太好,遂不再造次,只是靜靜跟在她後頭,她走到哪,就跟到哪,一步都不放鬆。
其實,以松本耀司世界級頂尖設計師的身份地位,多的是出色、優秀的模特兒爭相為其效勞,但他一向很有自己的主張,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惜拉下身段纏著杜小夜遊說,而捨歐美伸展台上眾多耀眼亮目的模特兒。
不過,這分執著和堅持當中,包含了他個人主觀的感情因素,為世界知名的服裝設計師,他早看盡世界各種形態的美女,對於種種驚人的美艷,早已不覺得激動或驚艷。但看見杜小夜時,他卻沒來由地被吸引。以專業的眼光來看,杜小夜其實有很多可挑剔的地方,然而她偏偏就是那樣沒道理地吸引住他。即使是落魄,也落魄得很惹眠。
而且,她身上沒有矯揉造作的氣息和驕慢的氣焰,更沒有人工的俗麗。蹙額皺眉間自然流露出諧調的風情。雖然不是最完美的,卻絕對是獨樹一格的。
這是一種性格氣質的吸引。他從未如此死皮賴臉、不借身段地糾纏過一個女孩。原本松本耀司以為只要他表明了他的身份,對流行資訊稍有關心的人便應該知道他的身份,偏偏遇上了個孤陋寡聞的杜小夜,把大多數女孩視為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當作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