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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林如是

    我真的不是有意把楊冷青當成司機,只是下意識裡一直避免和他面對面或靠得太近。

    他沒說什麼。狹小的空間裡,空氣變得很悶,氣氛也顯得沉沉。再不說話我真的會窒息。我放鬆神經,用輕鬆的語調說:

    「沒想到美花會那麼認真地考慮大學的事。最近她變得很用功,拚命唸書,鬥志很旺盛。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對她有莫大的影響。」

    「她老是做些有勇無謀的事,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什麼都不做,也不努力就放棄還來得強。」

    「的確。她如果想做什麼就會堅持到底,不像我--」我頓了頓,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她有我所沒有的信心和決心。」

    「是嗎?」楊冷青也看著前方,眼光並沒有朝我望來。「我倒覺得你比她有自我多了。美花依賴心重,她所謂的『堅持到底』其實也只是在有倚靠的前提下,一種個性上放任的驕縱。這大概和她的背景有關,她是么女,又沒遇過什麼挫折,事事順心的結果,總認為沒有自己想做而做不成的事。」

    「這就是她的優點啊!也是她比人強的地方。」我輕描淡寫的說道。

    「那倒不如說她投了好胎,生長在一個富足的家庭。」

    「這倒也無可厚非。其實每個人都明白,能達成多少的成就,就看父母用了多少的金錢堆砌。」

    「你過於悲觀了。」

    「不!你別誤會。我只是就事論事,而不是在談理念的東西。」我轉頭看他,他也恰巧轉頭過來。

    目光相接,我們反倒彼此無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說:

    「你認為志誠這個人如何?」

    「志誠?」我楞了一下,一時之間表情顯得很不自然。

    但楊冷青沒有注意到這些。車內光線暗,注意太多的瑣碎費神又費思量。

    「是啊!你對他有什麼感覺沒有?」楊冷青問得理所當然。

    「感覺?」我明白他的意思,不知為何,感覺卻像我每天夜裡回去經過另半邊那鬼神同處一堂的世界時,那同樣的荒謬。

    楊冷青一直等不到我的回答,又接著說:

    「難道你對他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你們談得很投機,看起來也很開心,對彼此都很有好感--」

    「你說到哪裡去了!」我很快打斷他的話說:「大家都是朋友,碰巧有話題聊得來,就這樣而已。」

    我實在不願意那樣莫名其妙地和古志誠被湊成一對,有一個施美花在一旁鼓噪,自以為是就夠我受了,我真的不希望再從楊冷青嘴裡聽到這些話。

    但天不從我願,他用懷疑、不相信我的眼神與語調,尖銳的說道:

    「朋友?只是這樣嗎?這麼單純?你該不會是想說你和志誠之間只是『普通朋友』?!」

    「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

    「當然不是,你認為男女間有真正的友誼存在?」

    「當然。我們大家之間不就是如此!」

    他冷笑兩聲,顯得諷刺又不屑,冷冰的態度,完全迥異於他這些時日以來的親切。

    「朋友?哼!」他冷冷哼了一聲說:「你在說醉話嗎?我看你不像是那麼天真的人。」他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幾乎是憎厭的語氣說:「告訴你,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不是一方有著愛戀的感覺,就是想和對方上床的慾望,都是有企圖和目的的存在--」

    我咬著唇,臉色越刷越白。楊冷青冷冷掃我一眼,繼續說道:

    「很顯然的,志誠是喜歡上你了。他從以前就不擅於表達自己的感覺,當然也不擅於隱藏自己的感情。雖然他表現得笨拙,相信你也感覺出來了。你是當事人,不是嗎?如果說你沒感覺,那是騙人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忍耐不住,脫口而出。

    「我要說的是--」車子爬上坡了,他將車停在路旁,同過頭來,冷冷瞪著我說:「志誠喜歡你,但你呢?你的一切舉動都瞞不過我的眼睛。如果你不喜歡他,那就到此為止,不要再繼續玩弄他的感情。」

    他到底在說什麼?他竟然認為我在玩弄古志誠的感情?

    從頭到尾都是他跟施美花在一旁瞎攪和,我想躲卻躲不過,像個傻瓜被要得團團轉;而現在,他竟然一副為朋友伸張正義的模樣!

    「你可以下車了。」楊冷青對著空氣說,態度相當冷淡。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伸出手開門--他突然抓住我,眼神認真陰狠,用凍傷人的冰冷口氣說:

    「記住我說的話--你如果喜歡志誠的話,那是最好不過;否則,不要再接近他了。」

    有一瞬間,我以為我會流淚;但沒有。我的眼神黯淡無光,缺乏淚水滋潤般地乾澀。

    楊冷青直視著我的眼睛,似乎在觀察我。我甩開他的手,靜靜地下車。

    深夜無聲,涼涼的風吹得我的心在結冰。

    第八章

    三天時間就應該完成「熱戀39℃」的潤稿工作,我遲遲沒有完成。小主管居然也沒催我,任著我過著沒有人催稿施壓的好日子。

    我將書帶回住的地方,請了一天假,一口氣將所有的譯稿潤飾完成。工作完了,我倒在床上,彎著手臂擋住眼睛,任破碎的淚滴弄濕了襯衫的袖口。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為愛情而哭泣。

    女孩美麗寂寞的眼神,究竟原因是因為傷感的愛情。愛上了好朋友的男朋友,雖然得到對方的愛卻得不到好友的諒解,所有的沸騰,未了卻成為灼傷自己的熱度。

    攝氏三十九,原來其實是寂寞的溫度。

    女孩友情與愛情兩難,選擇友情就背叛愛情,選擇愛情就背叛友情;最後她選擇全部放棄--

    電話聲刺耳的響起來。太保喵了一聲跳上床來。

    「七月,你不來上課,躲在家裡作什麼?」

    大鳥打來的,難得正正經經的口吻。

    「現在才幾點,上什麼課!」

    「不早了,都快六點半了。」

    「這麼晚了?」我拉開窗簾看看窗外,天色果然片片暗暗,我居然都沒發覺。

    「你最近怎麼了?難得看到你的人,找你出來也都沒空。你不來,一夥兒都快散光了。」

    我沒說話。那次聚會以後,我們一夥兒就慢慢散了。當然,在學校還是常會見面,只是結黨遊戲的心情散了。接近驪歌的季節,大家都處在邊緣的心情。

    「算了!」大鳥說:「反正早散晚散都會散的,也不只是因為你的問題。」他停頓一下,改變話題說:「你今天大概是不會來上課了,是不?」

    「唔……」我看看天色,在猶豫著。

    「不來也沒關係。」大鳥接著又說:「阿諾說了,反正快畢業了,想來上課的人就來,不想來的也沒關係,只要記得來考試就好了。」

    「他真的這麼說?」

    「騙你我就隔屁!」大鳥鄭重地發誓:「他還要大家多努力一點,剩下兩個月好好衝刺一番。現在大學錄取率那麼高,一個搞對盤,說不定『模擬考』就真的變『抽考』,賓果上了!」

    我哈哈笑起來,笑出了淚,笑彎了腰。太保和波斯在一旁不知所以地看著我,兩個人仰著小腦袋,同樣藍澄澄的眼睛看起來無辜有趣極了。

    在那一剎那間,我下定了決心。雖然離聯考只剩兩個月,但--

    「喵!」太保撲向我。我倒在床上,他跟過來,舔舔我的臉,毛茸茸的身體弄得我脖子好癢。

    「太保,你別鬧了!」我好不容易才擺脫太保。

    我打開書桌的底層抽屜,把塞在裡頭的書一本一本地拿出來。那些書在抽屜裡蹲了快三年,顏色仍然如新,乾淨得像剛從印刷廠出廠。

    我將它們一本一本擺在書桌上,心中那念頭更加明確清晰。為了不辜負阿諾的美意,為了讓白花花的報名費被吃得有價值一點,我想我是該好好唸點書。

    離聯考雖然只剩兩個月,但兩個月就夠了,憑我的聰明才智,想考上隨便一所大學絕對沒問題。

    「對啊!一定沒問題!」我抱起波斯懸空轉了一圈。

    是的,一定沒問題。我不是那種軟弱的人,不找個人倚靠就活不下去;只要是我下定決心的事,只要我下決心去做,我知道,一定會成功。

    這是我對我自己的自負,我對自己有這等的自信。

    「喵!」太保又來鬧我了。我避開他,冷不防看到攤在桌上那水彩渲染的美麗女孩寂寞傷感的眼神。

    攝氏三十九……熱戀的溫度。

    而我的心情霎時降到零下冰點。

    很多事情是不能攤開來講,愛人的心情就是一樁,因為不是每樁愛情的事都能那麼地理直氣壯。

    「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我拍拍太保。「好好看家,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我騎著「風速」,迎著風飛也似地滑下坡,搶過第一個黃燈,一路滑洩到城市的底端。

    我其實沒什麼目的,只是想馳騁在風中,像我從前常常那樣。結果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城中,遠遠就看到那座朝天削瘦成塔的通天大樓,像浮球一樣浮在整座城市紅橙黃綠藍靛紫的燈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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