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林如是
我勉強一笑,微微搖頭說:
「我不知道,大概吧!我從來不知道你想準備考大學……」
「咦?我沒告訴過你嗎?」美花睜大眼睛,無辜極了。她嗔了楊冷青一眼,有點惱他般地嬌嗔說:「都是他!跟我說什麼多唸書有益無害,所以我就想考大學羅!結果要他教教我,他卻推說沒時間!」
楊冷青無動於衷,像是沒將那些話聽進去,也不理美花。古志誠看看他們,攪攪杯中的咖啡,口氣誠懇地問我:
「七月,你呢?你有什麼打算?也想考大學嗎?」
我驚訝地看他。他像是感覺到自己這種交淺言深的語氣與關懷的突兀,頓了一頓,歉然地解釋說:
「對不起,擅自這樣叫你的名字,還有問這個問題,希望你別介意。」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我尚未來得及反應,美花就搶著笑嘻嘻說:「志誠,你別那麼古板,跟你說,七月當然跟我一樣,我們不管做什麼事都在一起;再說,她的功爐一向比我好,我都想去報考了,她當然也不會錯過。對不對?七月?」
其實這件事,我壓根兒沒想過。我一直以為大學是和我無緣的名詞,充其量只是像個「希望」模模糊糊地桿在那裡,是幻象也是虛惘,能望能見卻抓不著。這時美花這麼問我,我只是不自在地微微笑,而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自在。
我能明白美花為什麼會有報考大學的念頭打算。看到楊冷青時,就明白了。精通三國語言,學識氣質品貌都過人好幾等的楊冷青,怎麼看,都是上品中的一品男人;有這樣的男友,不管是誰,下意識裡都會不安,都會極力希望自己在各方面都能和他相匹配。
而嬌美動人,就像她的名字「美麗如花」,柔柔似水,女人中的女人的美花,最遺憾的,大概就是學歷這一點了。
大概吧!
我突然想笑,但又笑不出來。看著美花和楊冷青低語談笑,想起剛剛匆忙趕來,還沒吃晚飯。我盯著咖啡看,空腹喝咖啡的關係吧,我突然覺得胃痙攣了起來。
「對不起,我上一下化妝室。」我忍著痛,慢慢離開座位。
痛!真的好痛!
我慢慢旋開水龍頭,雙手盛滿著水,輕輕沖洗臉龐。
我到底怎麼了?我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孤傲的臉佈滿著水珠,像淚一樣。
胃痙攣痛的應該是胃,為什麼我卻是心痛?為什麼我的心是那樣地痛?究竟哪裡不對了?
「七月!」美花的笑臉突然悄悄在鏡子裡出現。
我嚇了一跳,低下頭,匆匆再沖洗下臉。
「你覺得他怎麼樣?」美花邊說邊取出化妝品補妝。
「誰怎麼樣?」我隨便擦乾臉,看她對著鏡子,勾描出鮮麗的紅唇。
「志誠啊!你覺得他怎麼樣?」她含含嘴唇,將唇膏抿均勻,覺得滿意了,才將口紅丟進皮包中,轉過頭來。
「很好啊,」我撕了一張紙巾擦著手,漫不在意地說:「成熟穩重,體帖可靠,又學有專長,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很不容易。」
「那你很喜歡他羅?」美花眨眨眼,兩眼水汪汪,加上睫毛很長,像極了洋娃娃。
我看她一眼,沒說話,只是用力搓著手,揉破了紙巾。
我將紙巾丟掉,又撕了一張。
「怎麼啦?你怎麼不說話?到底喜不喜歡他?」美花又問。
「美花,你別開了!」我從鏡子看她說:「今天是來『認識』你的男朋友,不是來替我找男朋友;更何況我對人根本沒有這種感覺,不管喜不喜歡都不會有差別。」
「你就是這樣,我才替你著急啊!志誠人很好,你如果不討厭他,就和他交往看看。再說,他的條件相當不錯,你不是說他體帖可靠嗎?七月--」
「好了!別再說了!」我打斷她的話,問說:「談談你吧!你跟你男朋友--他對你好不好?你很喜歡他吧?」
「嗯!」美花笑甜甜地點頭。「他對我很好,也很喜歡我。你不知道,當他第一次跟我要電話、約我時,我那時興奮緊張得都睡不著覺。這就是愛情吧!又思念又期待。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幸福!我愣了一愣。
「你怎麼了?」美花看看我,半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等著責備般,說:「是不是在氣我現在才告訴你這件事?其實我不是故意瞞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而且那時我也還不能確定他的心意,所以……」
「現在確定了?」我勉強微笑。
美花抬頭,笑得又甜又燦爛,洋娃娃般的大眼睛,水汪汪得漾滿光采,俏麗又可愛。
戀愛讓女人變得更美.更有光采,尤其像美花這般水一樣的女人,因為愛情的滋潤,變得更加耀眼和亮麗。
「你真的很漂亮,難怪那麼多人喜歡你。」我衷心地稱讚。
「你少棒我了!你才真是好看。我最羨慕你全身散發出的那種說不出的味道,很吸引人。」
味道?那種抽像、飄飄忽忽的東西?我看著美花,看著她烏黑亮麗直直披瀉下來的娃娃頭,看著她細緻柔美的纖巧五官,看著她窈窕柔軟的身軀--我如果是男人,絕對會愛上這種實像的美麗溫柔。
而美花身材高我接近五公分,雙腿直又長,但是看起來非但沒有魁壯感,反而比我更有那種小女人的纖柔。她總是小鳥依人,卻一點也不突兀。
「美花……」我約是看怔了過去,不禁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從鏡子抬頭看我,大眼睛眨啊眨。
「沒什麼。」
我淡淡一笑,鏡中的自己竟像影魂一樣,飄飄忽忽沒有實感。
第六章
春假過後,交出了「追夢系列」的潤飾稿,緊接著小主管又交給我一套校園愛情的「心田深處」。由於日本授權公司方面強烈要求與堅持在五月底以前看見此套書的成品,所以出版事務迫在眉睫,最遲必須在四月底前完成所有編輯工作,送廠製版印刷。扣除掉打字與帖稿、校稿的時間,算一算,我只有十天不到的時間完成「心田深處」十四集的潤稿工作。
這一來,我又開始陷入瘋狂的忙碌中。
古志誠打了幾次電話給我,他的話不多,我也總是靜靜地聽。美花也提了幾次,星期日四個人一起出去郊遊。但每當她提起這件事,我總是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回答她。
前晚上爐的時候,她又提起這件事,我搪塞說有事。週末,我蹺班又蹺課,和太保、波斯在山坡野地瘋了一天。
今天一整天我無所事事,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戴著隨身聽,反覆地聽著惠妮休斯頓的SavingAllMyLoveForYou。
太保在一旁一直用爪子撥著我的耳機,我推開它,它又惹人嫌地在我枕頭附近繞過來繞過去,打耳機的主意。我索性閉上眼不理它,聽著惠妮休斯頓嘹亮的嗓音,悲傷地反覆著「SavingAllMyLoveForYou……」
然後,我感覺我的眼角濕濕的,然後有種粗糙沙沙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舔我的臉。我張開眼,發現波斯睜著澄藍的眼睛看著我。
「怎麼了……波斯?」我拔掉耳機,波斯低低喵了一聲,夾在刺耳的、縈滿整室的電話聲中。
「喂?」我抓起電話。太保逮到機會撲住隨身聽撥撥咬咬,沒兩下,新鮮感沒了,魔爪又伸向電話線來。
我一掌拍開它,它尾巴一掃,拂了我一臉的不滿。
「七月?」大鳥打來的,嚼著口香糖的聲音「恰--」「恰--」地說:「你在家!有沒有興趣出來壓壓馬路?大夥兒都到齊了,就少了你。」
「大夥兒?有誰?」
「我啊!田雞、胖妹,還有小李子--」大鳥說到一半,電話筒約是被搶走了,換成田雞的聲音說:「七月,我是田雞啦!好好的星期天幹嘛窩在家里拉屎?快出--」話到此夭折,我聽到一旁大鳥拍他頭的聲音。按著又是大鳥嚼著口香糖的「恰恰」聲。
「怎麼樣!七月,你來不來?」大鳥問。
「現在幾點了?」我探在窗前,拉開窗簾朝窗看了看。
「快六點了。」
「六點?」我發呆了一會兒。
天色還不算太暗,春分都已經過了,日照的時間越來越長。不過,大概是梅雨期的關係,天空多雲,看起來世界總是陰陰的。
「你們現在人在哪裡?」我想了想,間大鳥說。
「我們現在在『統領』這邊。你現在過來的話,剛好趕上七點鐘那場電影。」大鳥嗓門奇大,那地方太吵了。「你趕快過來,我們在麥當勞等你。」
「好吧!」
掛了電話,我又呆了一會兒。太保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在牆角,湛藍的眼睛泛著光,滑滑溜溜,像賊一樣地看著我。
我倒了一些牛奶在它們食盤裡,又各開了半瓶的貓食放在一旁,對波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