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林如是
「起床了!」
「不要叫!再讓我睡五分鐘,我好困……」
「還睡!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趙邦慕大吼一聲,大手一掀,把棉被揪開。床上的張笑艷,全身縮成一團,像只大烤蝦。
失去了棉被的依存,被窩不再溫暖,張笑艷只好勉強睜開眼睛。
「現在幾點了?」她揉揉眼睛。
「七點。」趙邦慕站在床前看著她說:「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睡眼惺忪的時候最漂亮!那股傭懶的氣質最迷人!」
「迷你的頭!我看你眼睛有問題!才七點就把我吵醒!」張笑艷嘟起了嘴,像極了孩童。
「說你乳臭禾干還不承認!被吵醒而已,這樣嘟嘴生氣。」
「你--」
「別生氣了!趕快起床,我買了燒餅油條。」趙邦慕邊催促邊收拾棉被。
「你就為了叫我吃這個把我吵醒的?」
「嗯,不趁熱吃,冷了的話就不好吃。」
「你--」
張笑艷手指著他,說不出話。趙邦慕有時也是很可愛的,不像大人,像頑童--但是又有體貼的心。
「別那樣指著我。」他把她的手截下,推著她進浴室。「快點刷牙洗臉,頭髮記得要梳,別像稻草一樣亂蓬蓬的。」
「哼!竟敢說我的頭髮像稻草……」
她走進浴室隨便抹兩下就出來,趙邦慕已微笑地坐在餐桌旁等她。
那個微笑讓張笑艷胸腔突然砰砰地跳了一下。她不知道趙邦慕竟然也有笑得這麼好看的時候。
「還在發什麼呆?快坐下來吃飯!咦?你的戒指呢?又拿下來了?快戴好!真是的……」
只不過是讓她五秒鐘的震驚,趙邦慕立刻回復這等惹她嫌的面目。
她呼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戒指戴上說:
「你怎麼會選這麼土的東西!俗氣得要命!我以為最起碼也會是什麼鑽戒寶石的……」
「哦?你想要鑽石嗎?」趙邦慕把燒餅截肢,笑咪咪的。
「也不是啦,」張笑艷搖頭,嘴巴張得好大,打了一個大哈欠。「看你那個樣子,好像很會討女孩子歡心,我以為……」
「你以為怎麼樣?」
「我以為……」張笑艷把手臂伸直,手掌張開,仔細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算了!雖然俗氣了點,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哦!你就那麼認命!」趙邦慕興趣盎然地看著她。
「我不認行嗎?連婚都訂了……」
「你有這個自覺就好!」趙邦慕排列好油條燒餅,一口一口咕嚕下肚。「聽說你和你那個鳥社裡一個叫什麼童的傢伙有雜七雜八的關係……」
「你亂說什麼!」張笑艷激動地拍了桌子。
「不是我說的,是別人說的。」
「那你就相信了?」
「我也沒辦法啊!他們說得那麼逼真,好像真的看見了似地……」
張笑艷嚴肅地盯著趙邦慕,手指輕輕敲著餐桌,腦裡繁忙地思索著。
「你既然相信了,為什麼還要跟我訂婚?」她問。
趙邦慕穩穩地吃著早餐,突然抬頭對張笑艷笑說:
「這油條還真好吃!你趕快趁熱吃……」
「不要扯到別的事!回答我的話!」張笑艷沈不住氣了。
「你生氣了?」趙邦慕還是一副氣死人的笑容。「好吧!我跟你說。就是因為別人那樣說了,所以我一定要用婚約綁住你。我看你這個人啊!老是三心二意的,又很沒有自覺,所以只好用婚戒箍住你,讓別人不能搶走你。我知道你,保守古怪,但扭起來又什麼也不管,什麼後悔的事做了也不在乎,只憑衝動行事,偏偏又老是做錯事。我沒有資本和你的傻勁賭博,只好先用婚約將你套起來,免得你野得不知去向。」
「亂……亂講!我那有……有這樣!」張笑艷的臉都漲紅了。
「不是這樣?你難道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事了!」
第一次見面,紅磨坊?想起那一天,張笑艷突然莫名地升上一股怒氣。
「還說呢!」她大聲說:「那天根本就全是你的錯!跟我搶計程車,害我
遲到;又害我好好的一件毛衣,少了一截袖子--」她突然起身離座,衝回房間找出那件毛衣,又衝了回來。「看!就是這件!都是你害的,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還敢惡人先告狀!」
誰知道趙邦慕只是支著頭,瞅著她笑,她覺得自己像是傻瓜,訕訕地放下毛衣。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笑,好像我很笨似的。」她沉著臉,不高興地說。
「我沒有這樣說,是你自己心虛。」趙邦慕仍然瞅著她笑,她卻突然覺得他的眼光好像有種溫柔。
一定是她看花了眼。嘴巴特壞的趙邦慕……怎麼可能!
「很奇怪!我覺得,你現在好像不再那麼排斥了!」趙邦慕的聲音,悠悠地飄了出來。
是啊!真奇怪!張笑艷歪著頭想了想,她好像不再覺得趙邦慕是那麼令人討厭了!
「這都是訂婚的功勞。」趙邦慕又不正經了。
他以為這番話又要讓張笑艷跳腳,誰知張笑艷竟也支著頭,眼光穿過窗外說:
「是啊!大概吧,以前我覺得你好討厭,老是喜歡誇耀,驕傲得不得了。又特別喜歡作弄我,還跟立文打架--其實我想你也是不錯,只是太花心了,又老不正經,才會被人誤會……」
「寶艷,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趙邦慕蒙著嘴,臉紅地喊了起來。
「我說了什麼?」張笑艷回過神,對自己剛剛說的話絲毫沒有察覺。
「你說--算了!我今天休假,不過我有個約會,我先走了!你慢慢吃!」趙邦慕就這樣丟下張笑艷匆忙離開家,有點兒慌張。
「什麼嘛!」張笑艷丟下早餐,下巴擱在餐桌上,瞪著對面的牆。
和趙邦慕「同居」三個禮拜以來,她雖然沒有期待,可是趙邦慕根本言行不一。那時信誓旦旦,說什麼絕對對她忠實,不再拈花惹草,要和所有的「紅粉知己」斷絕來往--可是事實上,這三個星期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有約會,還把禮物帶回家裡來,混身又是香水味又是口紅印的。
本來她想,那不關她的事,跟他訂婚本來就是為了敷衍她的雙親大人。但是只要低頭看到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就有氣,氣趙邦慕不將她放在眼裡,連表面功天都不好好做。
「哼!當初還說得那麼好聽,還說她愛我,結果呢?什麼嘛!」張笑艷對著餐桌生氣,將燒餅油條推落到地上。
她覺得自己這時口氣酸酸的,頗有嫉妒的口吻。
「嫉妒?鬼才對他--」她立刻搖頭否認。
「去--死--啦--」她大叫三聲,才換掉衣服出門。
才一看見校門,她就覺得胃開始痙攣,很不想面對下午的排練。公演的排練已進入情況,宣傳也早已廣貼海報,如火如荼地展開;再二個禮拜就公演了,她卻越來越討厭去面對那齣戲。
老是談那種沒有指望的愛情,雖然只是演戲,還是教她的心情覺得很不舒服。每回排完戲,看著戲終小童重回碧紅的身旁時,總讓她不禁升起一股失落的情懷,有些兒悵然,喉嚨有點兒哽塞。
「想什麼?站在這裡發呆?」小童腋下夾著書本,出現在張笑艷面前。
「想公演的事--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張笑艷嘴角一揚,露出習慣性的微笑,隨即又消失,歎了一口氣。
「心情不好?」小童問。
「沒有。」張笑艷輕輕帶過。
「還說沒有,哪,眉毛部打結了。」小童學她皺眉的樣子,有點滑稽。
「好吧!我承認,今天沒有微笑的心情。」張笑艷邊走邊說:「早上大叫了三聲,連帶把早餐推到地下出氣,胸口還是覺得悶,一直想深呼吸和大力吐氣。」
整點的鐘聲悠揚響起,太陽已爬上東邊大樓的屋頂,清晨凝結的露珠,也漸次被消融。
小童抬頭看了新大樓問:
「早上有課嗎?」
「有,不過不想上了。你呢?第一堂在那個大樓?」
小童看了眼天空,回答說:
「天氣這麼好,待在教室裡太可惜了。」
「的確。有陽光的日子再待在陰暗裡,實在太冷清了。」
兩人繼續走著,經過新大樓,綜合大樓,普通教室大樓,原分子研究所,來到了草坪區。
「聽說你訂婚了?」小童問。
「聽說?」張笑艷伸出手晃了一下,把俗氣的金戒指拿下來,笑了起來。「快一個月了,早就不是新聞了,你竟然現在才聽說。小童,你的消息網路太差勁了。」
「沒辦法啊!」張笑艷把戒指挑在指尖打旋著。「我雙親大人威脅著要跟我斷絕來往,又斷糧絕食,我糧空食盡,只有投降的份--看這個!有夠土了吧!」
小童把戒指取過去,拿近了仔細地瞧。
「是不太新潮,」他把戒指還給張笑艷。「不過感覺很厚重,很溫暖。」
「溫暖,得了吧!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會用這種俗氣的東西,當作訂情的信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