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林如是
許仁平也是不停地開口笑,還叫她「艷艷」--聽得她難受死了。除了她父母、鍾立文和秦可咪外,從來也沒有人敢這樣叫她,許仁平這種沒有先自酌彼此距離遠近的稱呼,讓她皺緊了眉頭。
趙邦慕送來一打紫紅的攻瑰,附上一張卡片,說花名叫「驚艷」,竟稱呼她「邦慕的寶艷」。這個人!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才好。她看著花,正沉思著,趙邦慕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冷不防叫她心臟猛跳個不停。
「喜歡嗎?」趙邦慕蠱魅、挑情的聲音,低低地在張笑艷的耳畔響起。
「你怎麼進來的?」張笑艷叫了出來,問得有點可笑。
趙邦慕斜靠在化妝台旁,曖昧得教她十分不自在。
「當然是走進來的。」他說。
「廢話!」張笑艷勉強穩住心神,有點詫異自己的慌亂。「他們怎麼會讓你進來後台的?」
「那還不簡單,」趙邦慕仍然斜靠著,懶洋洋的。「我說是你的男朋友,門口那位小妞就放我進來了。」
張笑艷聽得不由得驚怒攻心,啪一聲,花束散落在地上。她狠狠地瞪著他說:
「趙邦慕,你太過分了!你……你……你怎……」
怒氣攻心,讓她一時詞窮,竟然不知怎麼咒罵他。
趙邦慕微笑著走過來,彎身撿起地上的玫瑰看了一眼,然後小心愛惜地放在化妝台上說:
「當心點,寶艷,花是無辜的。」
張笑艷瞪著他,這個人,這個人--教她怎麼說!她聽見自己聲音顫抖地說:
「什麼寶艷!不要亂叫!嗯心死了!」
「不叫『寶艷』,那你要我怎麼喚你?嗯--?」他走到她背後,雙手搭在她身子兩旁的化妝台土。將她圈圍在他的胸懷裡,且故意將句尾的「嗯」字拉長,挑逗極了。
空氣突然變得很凝重,張笑艷甚至不敢抬頭看鏡子,怕一抬頭,就看到讓她臉紅尷尬的場面。
自從趙邦慕當著她和鍾立文的面,發誓要將她追到手後,就以一貫的霸氣手段,讓她承架不住。她一向不是柔順好欺的女孩,可是趙邦慕的厚顏及膽大妄為,一下子將她的角色壓弱下去,使得她在他面前常常軟弱無語。
像現在,趙邦慕肆無忌憚地形同將她圍在懷裡,她卻連抬頭瞪抗他的勇氣也沒有。鏡子是很忠實卻又無情的,總會洩露太多不該說的秘密,比如脆懦、軟弱、臉紅、羞卻、害怕、不安、恐懼、驚心、心慌……
「你怎麼不說話了?嗯?你喜歡我叫你『寶艷』對吧?邦慕的寶艷,邦慕最寶貝的……」他輕輕撩著她的髮絲,嗅聞親吻著。「什麼『艷艷』,那是不相干的人叫的,你是我的寶艷,寶艷……」
他的聲音動作,充滿了挑逗,她真的好怕!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麼無能、沒出息,一點也不是她自己以為的堅強。
對於成人的感情世界,她只是個連門徑都不通的門外小童,趙邦慕這麼對她,她一點也沒有免疫力,只是呆呆地任由他撥弄,心頭小鹿亂撞,絲毫沒有拒絕的能力……
「啊?對不起!」玫子進來,恰巧撞見這一幕。她故作「沒什麼」的老練,輕鬆地問:「我找社長,知道他在那裡嗎?」
「啊!大概是在另外那邊。」張笑艷乘機站起來,逃離趙邦慕布下的迷網。「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有事找他。」
她拉著玫子,落荒而逃。
玫子一邊走,一邊還回頭看後方,走遠後,便問張笑艷說:
「那是你男朋友?果然有一身男人味。剛剛小杜說你男朋友到後台找你,說得天花亂墜,什麼潘安再世,克拉克蓋博第二,亂七八糟的詞都用上了。我不信。還奇怪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原來是真的!」
「你別聽小杜瞎辦,他是不相干的人。」張笑艷連忙撇清。
「不相干的人?」玫子突然停下來。滿臉懷疑。「張笑艷,我沒有意思要窺探,你不必這樣保密防諜。沒人要逼你承認什麼,可是要說謊也必須高明一點!不相干的人,你會讓他那樣對你?」
「那樣對我?」這話讓張笑艷迷惑了。
玫子搖搖頭說:「我知道你演技好,別跟我演戲了!剛才他幾乎將你圍在懷裡了,還在你耳畔說悄悄話,氣氛曖昧得不得了,鬼才相信你們之間沒什麼!」
張笑艷驚住了。連忙否認。
「我們真的沒怎麼樣啊!他只是送花給我,問我喜不喜歡而已。真的!我發誓!他那個人就是喜歡強迫人,霸道得要命!」
「送花給你!那一大叢紫紅色的玫瑰!」
「嗯。」張笑艷用力點頭。
玫子抿嘴一笑,輕輕打她一下說:
「好了!看你緊張成這個樣子,還當真此地無銀三百兩啊!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還挺羨慕你的呢!好了!我要走了!」
玫子說完,又一笑,不再聽張笑艷解釋,轉身跑開。
張笑艷呆站在那裡,傻了眼。涼風颼颼刮來,突然讓她覺得孤單無依。時節正好,她卻是獨影冷落清秋啊!
「張艷!」大銘社長邊喊邊跑過來。「你怎麼還在這裡?快開演了,趕快準備--有沒有看到小童?」
「小童!」她楞了一下,才想起還沒跟今晚的男主角打過照面。
「對呀!」大銘社長擊掌出聲。「這小子,不知道跑到那裡,火燒屁股了,他還不出現!」
她想起那天小童女朋友低頭哭泣的樣子,便對大銘社長說:
「別急!也許他現在人已經在後台了也說不定。」
大銘社長一聽,撒腿就跑,跑了兩步,又回頭喊說:
「你也一起來,別找到他了,你又不見了!」
她微微一笑,小跑著跟上他。
小童果然已經在後台準備了。他們進去時,他女朋友正在幫他理妝,眼眶紅紅的。後台一片混亂,大夥兒忙進忙出的,緊張的氣氛升高了不少。
「你這小子!跑到那裡去了?急死我了!」大銘社長上去就是一拳。
小童微笑沒有表示什麼。導演在前頭吆喝著,比要上場的人還緊張。
「張艷,小童,準備了!」前頭玫子在喊。
張笑艷抬頭,不經意和小童的女朋友眼光相對。她試著想笑,對方卻面無表情地將臉別過去。
她知道她的立場很為難,可是,這是演戲啊!她又能怎麼樣?
趙邦慕陰魂不散,在她最忙的時間又出現了,走到她面前,當著大伙的面,陰險地親吻她的臉頰,親匿地說:
「好好加油!寶艷,我在台下看著你。」
陰險!張笑艷眉頭一皺,氣透了他這種混淆視聽的卑鄙手段。她推抵住他欺來的身體,低聲說:
「你這個人實在卑鄙!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跟我過不去?」
「不可以!」趙邦慕不做不休,索性將張笑艷攔腰抱住:「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不將你變成我的人,我是不會罷手的!」
「你……」張笑艷掙扎著想把他的手甩掉。
「我?我怎麼樣?你想把事情擴大嗎?請便!那還是我所想的!」趙邦慕故意將她摟得更緊,以威脅的口吻漫不在乎地說著。
「放開我!」張笑艷小聲地說,她當然不會傻到鬧得人盡皆知,自掘墳墓。
趙邦慕露出得意的詭笑,又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才放開她,從容瀟灑地走出去。
雖然沒有人露出好奇的表情,她還是裝作沒事人一樣,靜靜梳理著頭髮,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過不久,玫子在前頭喊道:「張艷,小童,上場嘍!」
張笑艷走出去,小童站在門口,攔住她,拍拍她的肩膀,給她一臉溫暖的鼓勵。
「加油了!」他說。
她閉上眼睛,微傾著頭,嘴角露出上揚的弧度,也不算是笑,有種悲傷落寞及疲累倦怠沉潛著。小童跟在她身後,攬住了她的肩膀,她靠在他的胸膛,就這樣一起出場,揭開「明月照溝渠」的序幕。
戲劇真是很有魅力的東西,很有傳染力。氣氛是這樣的好,舞台、佈景、燈光是這樣柔美,故事文是這樣哀怨動人。不僅舞台上的人全都和角色融成一體--不管是流淚、歡笑、快樂、悲哀、嫉妒、憤怒--全都是自己經驗、心情的再現;舞台下的觀眾,也全都融入了這悲傷的氣氛中,隨著劇情的發展起伏,或欣歡、或哭泣、或歎息、或悲傷而渾然忘我,忘了這一切只是戲。
終場,燈光漸暗,簾幕緩緩地垂下,海潮聲卻響自八荒九垓。全場爆出熱烈的掌聲,久久不息。全體演員上台謝幕,掌聲像炮竹一般,爆裂個不停。
不斷有人上台獻花,鎂光燈閃個不停。他們像銀仙子一般被團團圍簇在一片花海中。
秦可咪、鍾立文,以及許仁平也都上台恭喜張笑艷演出成功。秦可咪將花遞給她,熱烈地擁抱著她,又在她臉上重重一吻,印上鮮亮殷紅的唇印,並且像小孩一樣,開心地叫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