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林如是
但就因為這點,李蝶飛對她多增了一些好感。她知道茱蒂約莫是知道以「可愛」形容喬不適合,但用「美麗」,以種的年紀又覺得不妥,所以不知該怎麼說。但她選擇了停頓,而沒有隨口敷衍,認真在對待。
敏感的喬大概也感受到,怯怯地露出羞澀的笑。
氣氛柔和了許多。大喬乾咳一聲,目光巡視過大家,停在李蝶飛身上,說:「阿飛,昨晚你離開了PUB後,我就一直在想──不,其實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擱在心上,直到昨天遇見了你,才作了決定。」他轉頭看看茱蒂,再以同樣摯愛的目光溫柔地注視喬。「我打算和茱蒂結婚,建立一個家,安定下來。」
李蝶飛沒什麼表示,不置可否,也並沒有太意外。這種事本來就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她只是在意喬的反應。喬神情溫文,一貫她的沉默。
「阿飛──」大喬欲言又止地,口乾舌燥。茱蒂握住他的手,對他鼓勵一笑,他沉靜下來,平心說:「阿飛,我和茱蒂商量過了,如果你和阿徹不反對,希望你們搬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大家一起重新建立一個家。」
這個消息太令人意外了!李蝶飛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直瞪著他。大喬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我知道你一定不敢相信我。我浪蕩慣了,素行又不良,你一定覺得很不可靠。其實我也不太相信自己,不過,有茱蒂在,我們一起努力,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得到。我有信心!當然──」聲音低柔下來,無限親愛的看著喬。「也因為有喬在。我一直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實在很對不起她。我會努力,希望能給她一個完整溫暖的家。」
這太突然了!李蝶飛依然反應不過來。許久,她才輕吁口氣,問道:「你是認真的?大喬。」
「當然!」大喬熱切地滿口保證。「你、我、阿徹、喬和茱蒂,我們大家一起重新建立一個家。」他不知道小昭,但態度很真誠。
李蝶飛緩緩搖了搖頭,浮著一個很淡的笑,說:「謝謝你的好意,大喬。但我已經有一個家了。不過,如果喬希望跟著你的話,我不會反對的。」
「阿飛……」喬囁嚅著,依戀地偎著她。
「喬!」大喬呼喚殷切,茱蒂也很真心誠意要接納喬。
喬不知如何是好。她年紀還小,有對「家」、對父母親的戀慕渴望;但長年相處的感情關係,她又捨不得李蝶飛,想和她在一起。
「喬,你不是一直很希望跟大喬在一起的嗎?」李蝶飛放低了聲音,克制著不讓情緒洩露出來。「你自己仔細想想,好好作決定,不必顧慮我們。不管你決定如何,我都會支持你,不過,我希望那是你心裡真正想要的。懂嗎?」
世事變化太令人意外和措手不及。她原以為他們四個兄弟姊妹就會那樣相互扶持過一輩子,絕對的人生卻如此充滿不確定的命運。
「阿飛,我……」抉擇太難。喬難定的感情互拉扯著。
「沒關係,你不必現在做決定。」茱蒂體貼地安慰。
喬慢慢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偎著李蝶飛說:「如果我離開這裡,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你、小昭,還有阿徹哥哥?」
「怎麼會!你隨時可以回來這裡的。我有空也會去看你。」
「真的?」喬的為難得到了化解,但仍有些遲疑。「可是……我……」
李蝶飛讓她面對著她,鄭重地問:「喬,你想跟大喬一起生活是不是?」
「我……」喬遲疑地,看看大喬,將小臉一低,心裡的期盼不言可喻。
「沒關係,我明白的。」李蝶飛輕擁攬住她,輕語著,既像安慰,也像在說服自己。
她強笑著,心底有些傷感。
外頭的陽光灑進屋裡來,帶著濃濃暖香的味道。藍藍的晴空無邊,變幻的人生如同夢幻。
藍天下,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第八章
黃昏時從天橋上往下望,街店外熙來攘往,穿流不息的人群和馬路上蜿蜒的車光交織出的景象,最能讓人感受到什麼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繁華原是一場擁擠和混亂,距離遠了才讓人憧憬的意象。
「阿徹,該回去了。」南門把手中的啤酒罐隔空丟進垃圾桶。他們從早上遊蕩到現在,就算不累也該煩了。
他搞不懂羅徹在想什麼。窩在他那裡像秘雕,一天說不到三句話,整天就只是吃和睡,像無頭蒼蠅一般地在街上亂晃。他怕他搞出什麼,捨命相陪順便監視。他看他似乎試圖在整理心裡一些什麼,偏像是越理越亂。他實在想不出他會有什麼困擾,IQ二百的阿徹從來不會庸人自擾的。
「走吧!」他又催一聲。
羅徹將喝空的啤酒罐捏扁,空心投進垃圾桶,逕自掉頭走下天橋。南門吐口氣,搖頭跟上。
回到公寓,活寶不在,不應該在的李蝶飛卻出現在客廳裡。阿徹愣了一下,錯愕的表情立即轉為冷淡,瞪了南門一眼。南門擺個非戰手勢,識趣說:「你們談談,我出去一下。」
談?能談什麼?又能談出什麼結果?羅徹面無表情。如果能,他就不必離家出走了。他一言不發走進南門的房間,不去理李蝶飛。
「阿徹──」李蝶飛跟進。
「你來做什麼?」態度冷淡,語氣也生疏。
李蝶飛略低垂著臉,姿態在請求。「我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你一直沒跟我聯絡,我擔心──」
「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你走吧。」羅徹冷淡的打斷她的話,雕像立體的臉龐絲毫沒有透露出一點柔和。
他的冷淡,讓李蝶飛難受極了,非得這樣嗎?他非得這樣用冷淡的言詞態度傷害她不可嗎?
「阿徹……」她心一酸,語氣不覺中流露出苦澀。「你別這樣,我……我……」
「你還不快走!」羅徹索性背對她。非得這樣,他非得這樣不可!否則他會控制不了自己起伏的情感。一旦決堤的波濤再也難以壓抑,他只有將他凍結成冰。
房間內久久沒有聲音。他等了一會,回過身,卻見李蝶飛站在原處,宛如一座化石。
「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他沉下臉,用一種帶剌的低冷聲波刺傷她。
李蝶飛眼眶一紅,咬著牙不說話。他看得心煩意亂,躁怒地踢開椅子,大聲說:「你不走,我走!」掉頭便往門外大步跨開。
「阿徹──」李猙飛難過極了,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下來。好抿抿唇,忍住哽咽,聲音低低地:「我們就不能回到像從前一樣的日子?求求你,跟我回去好嗎?」
「你要我怎麼回去?你明知道我──你還──」羅徹握緊拳往牆上恨恨一捶,仍然背對著她。
「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我自己何嘗又好過──」她有些不禁,頓然收口,把話咬住。
「那麼,你究竟要我如何?!」他吼了一聲,回過身來;看到了她的淚,眼神黯了一下,倔強的別開臉,硬著心腸說:「你這算什麼?既然不能接受我,就不要管我,讓我自生自滅。」
「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你知道我不能──」丟不下啊!雖然她多麼希望她能夠。
「為什麼不能?!你就當我不存在,就像你把我們之間那一切一筆勾銷,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那般!」他低吼著,慟傷由喉嚨深處逼出來,聲聲帶著難愈的痛。
「我沒有……我沒……」她掩住臉,喃喃搖頭。如果她能當他不存在,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她就不會那麼辛苦。「求求你!阿徹,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怎麼能!回不了頭了!羅徹痛苦的低喊起來:「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既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明知道我的心情,卻還要我回去──你知不知道那對我來說有多痛苦難過?!」
「不會的──」李蝶飛隱壓住內心的感情,自欺欺人的說:「也許剛開始你會覺得痛苦,但過一些時間,你會發現這樣對我們都好,就不會再感到難過痛苦。你會有新的人生,新的感情──」
「住口!」羅徹大吼一聲,躁怒地逼向她。「我才不想要什麼新的人生,新的感情……我愛的是你……聽清楚了沒有?是你!你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既然不愛我,就不要理我,不要隨便替我安排的我的感情……」
她垂下雙眸,帶幾分黯然神傷。「你知道不是那樣的,我──我──」躊躇了一會,還是黯然的搖頭,心底的感情再難說出來。幽幽地說:「你知道我們不能的,不放開的話,只是自尋苦惱。聽我的話,回家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也只能這樣,這是無可奈何中的莫可奈何。她只能選擇背叛自己的心,讓心深處的感情隨時間蒸發,慢慢結疤。只能這樣了!忍著痛,掩藏情殤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