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林淮玉
「姑娘可有聽說王什麼時候會將我家娘娘接出冷宮?」小雀無時無刻不關心這事。
「沒聽說耶!他們一大群人比賽射鵰去了,大概今晚才會回來。」
「王不會把我家娘娘給忘了吧?」
答不出話來。
「王竟然這麼無情。」小雀替主子難過。
「玉妃娘娘倒是挺自得其樂的,雖住在冷宮裡心情卻好像完全不受影響。」
「娘娘一向少情少愛,自然能自得其樂,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娘娘將年華埋沒在葡萄籐裡。」
「玉妃娘娘不以為意,咱們也莫可奈何啊。」
「倒也是,娘娘可一點也不好奇王為何這樣安排。」
沉吟半晌。得想個法子讓榮敬懷知道玉妃娘娘的美好,不然乾著急也沒用。
若能成就一樁美事,也算積了德,下輩子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有機會投胎做好人家的女兒,不用像這輩子,無以為家的到處混著過日子。
當然,這事得悄悄進行,玉妃娘娘可不願意領她這份情,別到時候沒有助力,反而多了阻力。
她定了定神,往花廳走去。
「娘娘在繡什麼?」她依了過去,東瞧西瞧。
「沒什麼,隨便繡幾個字。」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惜我不識字,只知道這幾個字挺好看的。」
「妹子喜歡?」
點點頭。「喜歡極了。」
「既然妹子喜歡,就送給你。」
眼睛晶亮的看著玉允兒。「真要送我?」
「贈予愛物者才懂得惜物,妹子不嫌棄,自然將它送給你。」
乘機套問:「玉妃娘娘想必是苦悶極了,才會以蒔花植草、繡花、讀書來打發時間。」
「不苦悶,我還覺得挺享受的呢!」
她說的是肺腑之言,只是沒有人肯相信。
「玉妃娘娘來花剌國也一段時日了,與王還未曾謀面,心裡不想嗎?」
玉允兒搖頭微笑。「不想,有什麼可想的。」
「不好奇王的長相?」
玉允兒還是搖搖頭。
「娘娘和王是夫妻耶,萬一這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不是憾事一樁嗎?」從來沒試過這樣力勸一個人。
「見了又如何?不過是多認識一個朋友罷了。」她向來連朋友間的應酬都懶得應付,自然不會刻意去結交。
「要是王聽見娘娘的說法一定會哭笑不得。」
「他不可能會知道。」榮敬懷至今未曾踏入露妍別苑一步。
「娘娘不懂得爭風吃醋反而特別,或許王就會欣賞娘娘的這項特點。」
會嗎?她無所謂。榮敬懷喜歡的是環肥還是燕瘦,與她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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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雖然沉寂淒涼,可也有茂密的森林,極大的池沼,四時常生的花草,有些景致竟像中原園林的翻版,不知設計時出自誰的主意。
尋了個空曠之地,舞起劍來,功夫只是三腳貓程度,只憑著偷看前任主子練劍時的記憶揮動劍影,飛過一劍,劍尖不長眼,就要刺上人,只見一名男子伸手接住。
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的宿敵——榮敬和。
「你沒事擋我的劍作啥?」她大吼。
榮敬和彎下腰拾起一塊手絹兒,扯開一瞧——一切恩愛會,無常最難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苦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還我!」衝上前要去搶。
「這不可能是你的。」
「娘娘送給我就是我的。」急得直跺腳。
「玉妃?」榮敬和微蹙眉。
「還給我!你這個無賴!」朝著他高舉的手臂跳上跳下。
「借我一用。」
「不借!你喜歡可以向娘娘要去,別搶我的。」火大的咆哮。
「這手絹上的字是佛家偈語,我覺得有必要拿給王兄看看,放心好了,會還給你的。」
「搞什麼?我不想借你啦!」
「你最好心甘情願些,這是你贖罪的唯一機會。」
張口結舌。「贖罪?贖什麼罪?」
「玉妃之所以會被打入冷宮,你也有一半的責任,你助紂為虐,替哈斡赤人跑腿。」
果然,靜了下來。「你少把這事往我身上賴,我承擔不起。」
「一句話,你想不想讓王和玉妃之間打破僵局?」
這當然也是的心願,可她好勝心很強,不想示弱:「你自己想趟渾水,別拉我往下跳。」
「不跟你唆了,有什麼疑問,等大功告成再說。」
說完話後,他施展輕功,幾個起落,立刻不見人影。
「手絹兒會有什麼作用?上頭的方塊字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何榮敬和見了會臉色發青?」這些難懂的問題,皆非目前能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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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敬和拿了手絹直奔花剌王平日練功的「無求崖」。
「什麼事?」榮敬懷閉著眼問。
「請王兄解惑。」
「什麼惑?」
「玉妃繡的佛家偈語,臣弟有些不明白。」
「偈語?」他這才將眼張開,黑眸銳利。
他遞上手絹兒,「是的,臣弟以為被王兄封為玉妃的女子有出世的思想,恐怕並不適合留在花剌國。」
他接過手絹,不是寫意調情的話語,而是苦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這樣的字句。
榮敬懷凝視著手中的白絹,挑高劍眉。「你確定這手絹上的字是她繡的?」
「不會錯的,是告訴我的。」
「?」記憶裡沒有這個名字。
「就是那個桀驁不馴的小牧童。」
「你想告訴我什麼?」他擺明了不是很感興趣,在他眼裡,或許這是棄婦玩的小手段,目的是引起他的注意。
「王兄應該正視這個問題。」
「她已入了冷宮,不再是我的煩惱。」
可榮敬和有不同的看法。「王兄連一眼都不曾看過他,怎能確定住在冷宮的玉妃不可能是王兄的煩惱?」
「她不過是殘花敗柳,再美也枉然啊!」
「王兄不是在開玩笑吧?」
「再認真不過。」言簡意賅。
「玉妃可是人間絕色,王兄這般絕然,會不會太主觀了?」
冷峻地瞟了榮敬和一眼,他不悅地道:「莫非你對她有興趣?」
「臣弟不敢,玉妃是王兄的妃子,臣弟再怎樣都不可能有如此的非分之想。」
他太瞭解人性的獨佔欲,自古以來帝王的妃子多是身不由己,何況是尋求男女情懷上的其他出路,根本是癡心妄想。
「既然知道,又為何特意在本王面前替那個冷宮棄婦說項?要不是我知你甚深,難保不引起咱們兄弟間的猜忌。」
為一個女人弄得兄弟鬩牆,多不值啊!
「臣弟想法很單純,全是出於不忍。」
「不忍?為何不忍?」他倒想聽聽。
「玉妃正值青春年華,冷宮關著她的人,未必關得了她的心。」
「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拿這絹帕上的字給我看,又告訴我冷宮關不住她的心,不是很矛盾嗎?我以為這絹帕上頭的偈語代表玉允兒的心並不受世俗羈絆……」
榮敬和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王兄該知道臣弟口拙了些。」
「是她要你來求情的?」
「不是,玉妃待在冷宮泰然自若的模樣,我想她最怕的是旁人多事替她求情哩!」
「哦?她能這麼豁達真是不容易呢!」他冷哼了聲。
「或許這正是她和一般女子不同之處。」
通常,被打入冷宮的嬪妃,沒有不哭天喊地的,哪個人莫不是想盡辦法,透過各種關係試圖改變帝王的心意,像玉允兒如此怡然自得的,實屬少見。
因為少見,所以多怪,榮敬懷被挑起了好奇心,他倒要瞧瞧她是怎麼個快活逍遙法。
以帝王的標準而言,他後宮佳麗的人數是不合格的,自然也就沒有特別寵溺的妃子,因為女人之於他不過是解決生理需求的工具。
爭寵、使性子、耍手段,是他所不許的,而他也不吃那一套。
她們只有一個任務,就是取悅他這個一國之君。
這是他第二次踏入冷宮,年幼時因為好奇,曾來過一回,年長後因為連年征戰,早已忘了花剌國還有個地方關著寂寥的女人,直到玉允兒出現。
榮敬懷換下龍袍穿上便服,逕自往冷宮走去。
露妍別苑在某人精心打理下,已無幼時記憶裡的荒涼,看來十分乾淨、清爽。
突地傳來一陣琴音,他楞了楞。他不擅樂器,但分辨得出彈奏者琴藝的好壞。
看來,玉允兒確實並未自怨自艾,為自身的處境感傷,反而十分自得其樂。
好個自得其樂,他突地想要破壞她的快樂。
推門進入別苑的花廳,只見一名白衣女子低首撫琴。
玉允兒彈得正入迷,敏感的心緒感覺一種被審視的不自在,便抬眼四處張望。
闖入寧靜的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身材高大,布料包裹著魁梧的身軀。
第四章
他是誰?她不禁顫了下,四目相望,她竟然有些怕他。
「彈得不錯嘛!」他走近幾步,仔細凝睇她。
果然是美若天仙,人間絕色。
見她不語,他調笑道:「看傻了啊?」
她擰起眉心,討厭他輕浮的說話方式,好像他看著的是個輕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