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林淮玉
那日在清心苑,她丟人的竟然昏死過去,她覺得自己沒用極了,醒來後已是晌午。
他送來午膳,不發一語地盯著她吃,她吃不下,還被他罵了幾句。
她記得方纔她不好意思地對他說對不起,他冷冷的回她一句,妳就是因為東西吃得太少,所以體力才會這麼差,在床上體力這麼差如何伺候男人?
思及此,楚悠悠垂下眼,臉紅得像燙熟的蝦子。
「妳怎麼了?發燒嗎?臉這麼紅。」麻小蔓不明所以地問。
楚悠悠回過神,撫了撫雙頰。「沒發燒,大概是太熱了。」
麻小蔓看了看窗外,微涼的風吹得人輕顫,怎麼會熱?
「悠悠,這天氣不像會讓人熱的夏天,我看妳有必要走一趟賽神農,請向庭哥替妳抓幾帖藥。」
「真的不礙事。」
「妳……該不會是藏著什麼秘密吧?」
楚悠悠慌亂了下,「我會有什麼秘密?這裡的人眼睛亮得很,哪可能躲得過眾人的質疑。」
「那倒也是。」
傅百佳姍姍來遲,一坐下先是灌了一杯水。
「我聽說有一個人回城裡來了,妳們猜猜看是誰!」
麻小蔓偏著頭猜了下,「欽差大人?」
傅百佳搖頭。
「新科狀元方川俠?」
「不是。」傅百佳輕嚷。
「我猜不到了,到底是誰?」連猜兩次,磨掉了麻小蔓的耐心,沒意思,反正猜不著,不如乖乖等答案。
傅百佳刻意看向楚悠悠,「妳最最不想見到的人。」
楚悠悠心知不妙。
「妳哥,楚東文回來了。」傅百佳同情地道。
果不其然,每當她覺得幸福向她靠近時,她的災星楚東文就會出現。
楚悠悠不禁打了個哆嗦,困難的問:「妳見到我哥了嗎?」
「人我是沒見到,街上的鞋匠昨天替妳哥修鞋,聽說妳哥預備在城裡住一段時間。」
「妳哥怎會沒去找妳?」麻小蔓同樣感受到強烈的威脅。
一想到三年前楚東文惹的事、闖的禍,她就頭皮發麻,笑容斂去。
「不知道,三年前哥不告而別,我以為他不會再回來這裡了。」
「莫非他知道栗爺出獄了?」傅百佳大膽假設。
「難追楚東文又要攪亂一池春水?」麻小蔓一提及楚東文這號人物,全是負面的念頭。
怪不得她,因為楚東文真的是「洪水猛獸」,他的性格太陰沉、太精明,也夠狠。
「再沒有什麼春水讓他攪亂了。」楚悠悠澀澀一笑。
「妳和栗爺怎麼看都是一對璧人,怎會沒有春水可攪亂?」傅百佳並不知男女之間的分合,除了緣分還要點運氣。
「覆水難收。」她比誰都清楚。
「妳哥真是害人不淺,他回來做什麼?不怕被栗天擇砍死?」麻小蔓咬牙切齒地吼道。
「另外他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了一名女子同行,見過那女人的都說她長得像極狐狸精。」傅百佳說。
楚悠悠又慌又急,生怕義兄此次回蘇州又會惹出禍事來,於是說:「百佳,妳快告訴我我哥在哪兒落腳,我想見他。」
「沒聽說耶,我也忘了問,不用妳費心去找他啦,我想妳哥肯定會主動找妳,他回蘇州不會只為了修一雙鞋。」傅百佳憂心的道。
太清楚楚東文底細的麻小蔓,長吁短歎了好一會兒,她替楚悠悠難過,怎麼會有這樣的義兄,也太不走運了。
「他為什麼不走得遠遠的,為什麼要回來?」
一番話催人熱淚,麻小蔓正要說什麼,身後響起高向庭的聲音。
「妳們三人在擺龍門陣啊?」
麻小蔓回眸,「擺你個頭啦,我們快要被楚東文回蘇州的事煩死了。」
「妳們也聽說了?」他也是剛剛在賽神農為人看診時聽到的,趕緊來探探究竟。
「你說楚東文為什麼要回來?」傅百佳曾經希望楚東文死在外地,就當他們從沒認識過。
「他帶著妻子打算回蘇州定居,現下住在城北的陋巷裡,很潦倒的樣子。」高向庭說。
「慘了!」麻小蔓咕鼌。「為什麼?」「潦倒的男人帶著狐狸精般的美妻,你們說奇不奇怪、詭不詭異?」麻小蔓又說。
「就是,我也覺得楚東文這次出現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他真大膽,依我看丹鳳公主九成九是他殺的,他還敢回來明著挑戰王法。」
「沒有直接證據,大宋律法也拿他沒轍,不過他回來可是自投羅網,栗爺不會放過他的。」麻小蔓氣憤地道。
高向庭溫柔地表示關懷,「悠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建議妳這段時間別在翩翩酒樓唱曲兒,到我那裡避避吧!不要怕欠我人情,我從來沒要妳還啊。」
「向庭哥,你對我的好,我銘感於心,可這事我決定自己面對,躲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義兄若要找我,天涯海角他都會找到。」
「不如妳搬回煙波府住。」麻小蔓突發奇想。
楚悠悠一震,.心裡揪了一下,半天才回道:「光陰無法倒流,我沒法將自己送回三年前,自然亦無法重回煙波府居住了。」
假使老天爺真能給她機會活回三年前那該有多好,那時的她天真無邪,是個純淨的少女,有時她對著他漾起一抹甜笑都能教他癡狂,三年前——
第三章
三年前
楚悠悠趴在床邊哭著爹爹的亡故。
楚群不是生她的爹爹,可卻是養育她、待她極好的爹爹,沒有爹爹,她早已餓死在楚家老宅。
一場瘟疫奪去楚家上上下下三十條人命,她竟奇跡似地活下來,園丁楚群探親歸來,見著如此慘劇,憐惜楚悠悠孤女身份,遂收她為養女。
如今,爹爹因腦病變撒手歸西,連埋葬他的銀子亦無,她哭得肝腸寸斷。
「別哭了,哭死銀子也不會由天上掉下來!」「哥,爹活著時已經受太多苦了,現下死了也該有口棺材入土,有什麼法子……」
楚東文看了一眼古工苧玉立的義妹,眼裡透著算計。
「我能有什麼法子,爹當年要是不收留妳,到現在不知可以存下多少銀子,我正要問妳有什麼法子,妳倒是先問起我來。」
「哥,給爹入土大約得花多少銀子?」
「做壽衣、壽鞋、買棺材,全要錢,不是我為難妳,妳自己想辦法吧!爹在世時疼妳多些,如今他走了,妳應該付出更多。」
「我明白,可我不知道有什麼法子能在短時間內掙到足夠的銀子。」
「賣身啊!」楚東文不在乎地道。
楚悠悠顫了下,「賣身?」
楚東文盯著她嫣紅的臉頰,意有所指地道:「賣身葬父是最快的方式。」
「要如何賣身?」若這是最後一條路,她硬著頭皮也得往火坑裡跳。
「到花街去、到柳巷去,以妳的姿色隨便也能賣幾十兩。」楚東文等著在一旁數銀子。
楚東文的模樣生得並不猥瑣,反而給人一種白面書生的感覺,容易讓人忘了設防。
「哥,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嗎?」清麗無雙的她,哪裡明白義兄不懷好意的詭笑裡藏有一把毒刀。
「不做花娘就去做丫鬟吧!」楚東文隨口胡亂建議。
「丫鬟?」聽起來不錯。
他又笑,爹爹的死對他來說不具意義,反而覺得爹爹死得妙極,以後不會有人在他耳邊碎碎念了。
「是啊,蘇州首富栗通新建好的煙波府要招一批手腳伶俐的丫鬟,若妳肯賣身,相信他們出手不會太小氣。」
「我可以嗎?」她只會唱曲兒。
「不去問問怎知可不可以!」他嗤哼了聲。
這個義妹,歌聲美、模樣絕麗,可太柔弱了,能不能在煙波府好生待下去,他也沒把握。
不過不要緊,若煙波府待不下去,就把她賣給怡情院的鴇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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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楚群下葬後的翌日,楚悠悠進了煙波府做丫鬟。
她不清楚義兄是怎麼同栗府的人交涉的,也不知他將她賣給栗府多少年、多少銀兩,被人安排的人生就是如此,酸甜苦辣自己嘗。
栗家是蘇州地方上的鹽商,擁有萬千家財,五年前皇帝下江南,到蘇州歇腳時負責接駕的就是栗通這戶人家。
接駕可是地方上的大事,皇帝南巡,有機會接駕無不鬥富炫奇、窮盡心力,想出各式奇妙的玩意兒來討好皇帝。
栗通先是在府裡挑選頗有姿色的丫鬟教授她們歌舞,更請城裡的風流名士編些曲文教丫鬟們練習,期盼能讓聖心大悅,成為皇帝跟前的大紅商賈。
楚悠悠的運氣不錯,栗府老夫人指了兩名丫鬟負責打掃養心園和清心苑,她是其中之一。
府裡丫鬟各司其職,打掃的打掃,伺候更衣、奉茶跑腿的,就單單伺候主子更衣、奉茶跑腿。
一日,楚悠悠忙完了清潔清心苑的工作,瞧見園裡的花開得正冶艷,她決定東闖闖、西走走,自得其樂一番。
濃蔭夾道、花香迎人,哪個少女不愛遊玩的,饒是像她一般文靜的女孩,見了如此美景,一樣會動心啊。
自小,苦日子過久了,現下能在煙波府做丫鬟,對她來說已是好命了。